“哟?叶炳文?”
叶炳文的身影刚进入一楼单元门,马上就被人认了出来。
八九十年代的家属院居住面积都不大,普遍都是六七十平,今天又是大年初三,来唐云强家走亲戚的人还挺多。
十几平的小客厅内站满了人,一眼看去全是攒动的人头,好在现在已经是下午,按照国人过年走亲戚的习惯,吃了中午饭说说话叙叙旧,基本上也都快告别了。
现在叶炳文半下午又突然出现,就有一批客人看到家里根本站不下人了,便开始陆续告辞离开。
唐云强作为一家之主,亲自出门陆续送走了一批人,他家的小屋子才算终于有位置能休息了。
“老局长,过年好啊。”
叶炳文两手拎着礼品,就被堵在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才跟随唐云强等人进了屋。
“呵!你小子拜年怎么不半夜来呢?”
唐云强不是虚头巴脑的人,说话都很直接,指着墙上挂钟道:“再晚两个小时,天就黑了。”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叶炳文也不客气,当着唐家满屋子人直接说:“这要不是遇到难题了,估计都不会来跟您拜年。”
“哟?”
唐云强非但没生气,反而被逗笑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道:“你要是来求我办事就算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是退休人员了。”
说着,话锋一转,手指又指向旁边一名站着满脸谄笑的男子道:“要是案子的事,你找他。”
眼前这男人三十七八的模样,中等身材,还有些偏瘦,身板骨看起来很矫健,脸型硬朗,小眼睛,给人一种很和善的感觉。
当叶炳文注意到他的时候,才恍然想起,这人还真有印象。
他叫贾寸山,是市局刑侦支队的,不过现在具体职位就不清楚了。
“哦?”
叶炳文干脆就顺着唐云强的话茬,冲着那男人一笑,主动伸手迎了上去:“这位是……”
“炳文同志,久闻大名。”
那人也不是端着,在唐云强面前他始终保持着晚辈姿态,跟叶炳文紧紧握住手后自我介绍道:“三支队队长,贾寸山。”
“贾队长?”
叶炳文这才恍然醒悟,握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以表示热情道:“早就听说市局三个支队,只有贾队长才是市局刑侦的定海神针。”
“行了!什么屁话?”
贾寸山还没吭声,就听唐云强很烦躁地一挥手:“这才几天,你叶炳文就开始学会吹捧了?要是这样,以后别来我这儿。”
“……”
叶炳文一脸苦笑,被骂得心服口服。
唐云强的年纪,说起来做他爷爷都完全合适,更何况这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革命,更是全市官场尊敬的老同志,人品和口碑比两辈子的叶炳文强了不知多少。
教育叶炳文,绰绰有余!
现在唐家剩下的人,估摸着都是唐云强的自家人,要么就是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似乎知道他们要谈论工作,都将客厅快速收拾好,又重新沏了茶,找了个借口一家人都出去玩了。
转眼间,唐家就安静下来,客厅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唐云强似乎中午喝了酒,浑厚的嗓音中还带着浓浓酒气,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浓茶后,一双虎目就落在了叶炳文身上。
“你啊!年前调查杏林乡煤矿的时候,就不该去找二支队江伯松的,该找他。”
说着,唐云强又指向旁边的三支队队长贾寸山:“整个市公安局,就他是我亲手带起来的。”
叶炳文既诧异又好奇地看着二人。
顷刻间,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内部派系。
现任代理局长王强是主抓刑侦副局长升上去的,市局一支队就是他的嫡系,从队长到队里骨干,也是他亲手带出来的。
二支队江伯松是个墙头草,甚至整个支队都是这个风向,谁在局里有话语权他们听谁的,从来没有自己的立场和信仰,他们只看现实。
三支队就是唐云强的兵了。
从眼前的贾寸山就能看出,言行举止都很真诚,叶炳文上辈子做市局局长的时候,贾寸山当时是主抓刑侦的副局长,两人很不对付。
原因就是叶炳文上辈子贪赃枉法,贾寸山沿袭了唐云强的风格,处处跟叶炳文叫板,后来还是被叶炳文的靠山朱庆幸给夺了权剥了职位,一撸到底去养老了。
“贾队长,现在我改拜码头,还来得及吧?”
随着唐云强很骄傲的介绍完,叶炳文顺势笑着转过头去。
“炳文同志,我可没把你当外人。”
贾寸山是个实在人:“今天在我师父家,我不说虚的,杏林乡煤矿一案你办得很漂亮,那时候我就认可你了。”
“我们公安这个队伍,不好干,虽然大家都穿着橄榄绿的制服,但这身制服下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打算,你不能说人家跟你不同,就是坏的,对吧?”
“全市八县一区,上千个公安干警里面,可真正能不怕死,不为自己的,恐怕也就你做到了。”
“杏林乡煤矿案发生后,我师父私底下问过我……”
“如果我是你,面对那样的处境,我会像你一样不惜豁出去身家性命,去为民破案吗?”
“我犹豫了。”
贾寸山跟叶炳文是第一次见面,可他却没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将自己内心最真挚的感受陈述出来,以表示自己跟叶炳文的立场完全相同。
“我还是年轻。”
叶炳文也没有任何自豪,反而自嘲道:“昨天回了趟龙海,我才知道煤矿这案子……早就停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唐云强靠在沙发靠背上,两手交叉,歪着脑袋询问。
“算是吧。”
聊了大半天,叶炳文也直奔主题道:“在您老面前,我就不藏着掖着,今天来……主要就是想要权的。”
“要权?”
这话让唐云强跟贾寸山听得都是一乐。
“要什么权?”
“要调查权。”
叶炳文随身挎着的单肩包内,还带着孙千被杀一案的卷宗,直接拿了出来,摆在茶几上,开始一五一十地反应问题。
孙千一案,是在唐云强担任局长的任期内结案的,虽然主办此案的市局一支队,案件审理以及结案都是经当时主抓刑侦的副局长王强负责,可一把手唐云强怎么都得有责任在身。
其一,孙千案直接凶手被判刑三到八年,可幕后真凶董四海仍然逍遥法外,这个人理所应当地要调查。
其二,杏林乡煤矿一案,牵涉到十几条受害者人命,以及价值千万的煤矿资金去向不明,都归结到赵家父子俩身上,是有问题的。
其三,这一系列案件,背后都有着利益往来,说明从官方到民间都存在一个巨大的犯罪团伙,叶炳文想要将其连根拔起。
其四,除了孙千案,市局档案室内还有没有其他的冤假错案,就眼下的情况是有必要重新调查审理的。
叶炳文虽然知道所有江宁市所有犯罪情况,都是在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卢生林的笼罩下进行。
可这都是他上辈子的记忆,现阶段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不能凭借主观认为,就希望得到唐云强的帮助。
那不现实,甚至还可能还遭遇人家反感。
所以。
叶炳文就从案子本身入手,以实事求是的证据来反映江宁市公安局,尤其是刑侦这一块所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