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侧妃刚刚带出了一丁点儿给李婉清说和的意思,皇后的表情就冷了下来。
不过她冷的对象是蜀王妃,皇后没有看白侧妃,而是直接看向了蜀王妃,蜀王妃感觉自己像被老虎盯上了,吓得一个机灵,而一旁的白侧妃和吴孺人连气都不敢出。
皇后冷冷地问:“老三媳妇,昨儿我说的话,你没和白氏转达吗?”
蜀王妃站起来,往地上一跪,大呼冤枉:“回娘娘,怎么没有,方才来的路上,媳妇儿才和白妹子说这件事来着。媳妇儿还特别说了,我可不是为她好,我就是不想被母后娘娘误以为是故意放她犯错儿,反而给媳妇儿自己惹一身不是!”
皇后又看向白侧妃:“那么,你们王妃的话,你为什么不听?”
白侧妃早在蜀王妃被点名的时候就抢先跳了起来,跪地认错,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早上蜀王妃说的都是真的,是她自己想多了。
白侧妃后悔得不行,可后悔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愤怒:这谁能想得到蜀王妃突然转性啊,她也不是那种聪明人呀!
白侧妃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回道:“回娘娘话,妾知错了。妾只是,只是看见大妞儿,就难免想到”
她边说边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哭得梨花带雨的。
皇后看着她的肚子,如果是个男孩儿,就是蜀王的第一个儿子。
就算有再大的火,也要为蜀王的孩子考虑。
竞争皇位,子嗣也是一个优势。
皇后面色稍缓:“你们都起来吧。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养好蜀王世子。其他的,不该关心的少问!”
蜀王妃和白侧妃这才被宫女们扶着站了起来,乖乖巧巧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皇后喝了口茶,准备拉点别的话题,这时外面的人通传说:“禀告殿下,十六皇子妃前来问安。”
皇后一听这个名字,心情就明快了不少:“哟,我还以为她今儿不来了呢。传她进来。”
巫明丽对帝后和李琚一向力求做到,只报喜不报忧,只哄笑不生事,永远笑意盈盈,永远切中要害,要的就是通过潜移默化,好让他们一听到她的名字一看到她的人,就会不自觉地放松高兴。
其实一众妯娌都是这么办的,每天都想方设法地哄帝后和丈夫开心。
但是,如果不是目的明确就是要搞出这么一个“和快乐的事关联很强”的形象,又恰好非常了解他们,多少会有些刺儿挠的地方,就好比这次蜀王妃和白侧妃吃的挂落。
她们何尝不知道要顺着皇后哄,只是她们哄人要小心地斟酌字句哄,要随机应变,一句话说出口必须要有几十种往下接的可能。
她们不清楚这件事里皇后的脉搏在哪,当然就很容易触霉头。
但是,巫明丽很清楚帝后的禁区底线和去向,所以她很敢说,并且她说话不用试探着说,就显得她是快人快语,天然和帝后一条心。
天然对胃口和斟酌着奉承,又是不一样的。
巫明丽每次面见帝后,穿着打扮也是精心按照帝后的喜好做的很多人以为帝后自己的穿着陈设就是他们的喜好,其实又不然,帝后的吃穿用度,第一位是要符合身份,第二位是符合审美,第三位是不犯错,他们甚至不能让臣下抓到“投其所好”的机会,那么帝后表现在外的喜好,又怎么会是明确的真实的喜好。
有时候众妯娌会感觉巫明丽过于世俗化或者追逐潮流了,不像她们那么守规矩,是个反叛,太显眼太庸俗。他们却又不知道,在私人觐见的场合,只要穿的是常礼服,不逾制,也就够了,细节都可调嘛,暗纹纱用什么暗纹花样儿,缘襈袄的缘搞多宽,长衫绣什么花,袄子用什么色儿……都是自己的审美情调。
今天蜀王府众人穿的大衫都是红大衫,一色的深红,仿佛不穿红就没了身份一样,但是巫明丽却是极为跳脱的颜色,她披着一顶桃红的风帽,穿的也是桃红色的大衫,里头的长袄则是鹅黄色,绣着菊花寿石长生图,底边微微露出柳绿的裙边,手中挽的是一条杏白织金孔雀纹的帔子,上缀着八色宝石拼成的宝相花,颜色一下就明亮了。
巫明丽风帽脱给了陪同来的清芳收着,露出斜靠的双鬟飞天髻,下围着一圈珍珠络索,系着络索的桃红缎子混着珍珠坠儿一起垂下,上点几簇绒花金丝菊,花色是渐染的,从粉红变到鹅黄,夹杂着几片绿叶,活泼生动。
蜀王妃和吴孺人早过了和年轻姑娘争奇斗艳的时候,不觉如何,白侧妃暗暗比较了一番,觉得自己的打扮还是老了,她都用上了白风毛和嫩色的长袄,仍然老了点儿可若不做这个制式打扮,却要如何讨帝后的欢心呢?
她倒是知道帝后的喜好每年官造内造的图样都是要过帝后之手才决定的,他们白家总能看到帝后删选后的册子。但是知道帝后的选择不代表自己能拿捏稳!
就如去年皇后指着图样上的瓶子说太花里胡哨了,让改,可隔壁的赏盘比那个梅瓶花哨多了,皇后却特别喜欢,足足让做了十几个!
皇后是不喜欢花里胡哨吗?她是不喜欢梅瓶的那个花法!
可梅瓶和赏盘都是“一年景”的图样,连画匠都是同一个人,怎么就赏盘很好梅瓶不行了?这谁说得懂啊!
白侧妃不是不想花枝招展,她是不知道怎么花枝招展才能刚好落在皇后的欢喜范围里。她在选秀时也曾花枝招展过,却并没有得到皇后娘娘的欢心。
巫明丽与皇后行了礼,坐在了蜀王妃对面,宫女们送上茶点,都是巫明丽爱吃的。
清芳摘了一个橘子剥给巫明丽,她挑橘子很有一套,总能挑出最甜的来。
皇后正要问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晚,巫明丽先说了:“才刚卯时就要来的,不想十六殿下打猎到了那么大的一头熊,送到了家门口,我想着应该是要送给陛下和母后娘娘的,就先回去处理那头了。娘娘,我来晚了,但是带了头熊来,所以您不要怪我好不好?”
“谁舍得怪你!”皇后把蜀王妃她们看了一圈,冷笑,“早晚被人气死,不就指望你哄我高兴了?”
“谁惹娘娘生气啊,娘娘告诉我,我去骂他们。”巫明丽笑嘻嘻的,对着蜀王妃那边一看,就知道自己之前所料不差,不是蜀王妃没说,就是白侧妃没听。
“还能有谁,不省事的人那么多。你家老十六,也是个不省事的。好端端的打什么猎?不就是今年秋猎暂停了一次,他倒是自己去了,也不像别人似的,那么热心,还知道关心关心自家妹妹!”
旁边的蜀王妃和白侧妃又面露尴尬之色。
巫明丽起身道:“这是妾的不是了,殿下素昔是那样的,爱护弟妹,原是妾的责任。娘娘教诲,妾记住了。殿下这次打猎,猎到了一些活物,有红锦鸡野兔儿花狍子等等,妾想着等收了来,洗干净训好了,往几位公主常去的花园里放几只,供几位公主玩乐,也是殿下作为兄长的一片心意。陛下娘娘得空时若是能看一眼得个趣儿,就是我们家殿下的福气了。”
皇后叹道:“十六儿的心性,我又不是不知道,得亏有了你,你坐。”
于是终于把之前给李婉清说亲的事给描补了过去。
其实算年纪,李婉清也的确快到选婿的时候了,蜀王妃她们不提,皇后也必然会有所动作。只是经此一次,应该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借口李婉清等公主的婚事图谋自己不该图谋的事情。
巫明丽陪同皇后用膳,吃完后,果然内务司就派人来说,十六殿下猎获黑熊一头,重三百七十六斤,雄鹿一头,重一百八十斤,呈送陛下殿下,现已洗干净晾着,报与皇帝知晓。皇帝陛下十分高兴,作《熊罴获鹿》一诗庆贺,传话让皇后做主如何料理,又命留一只熊掌一块鹿脯肉,与御制诗一起送与十六皇子妃。
皇帝陛下虽然也爱读诗词,但很少作诗,这次是难得的直接表达高兴。
皇后虽有点可惜,这样的夸奖没落在老三老七身上,内心也感到十分欢喜,十六儿单纯,对老三老七恭敬,他得了好处,总比别个好。
皇后笑道:“好好好,既然是我儿孝敬的,我也不客气了。嗯,我想想啊……鹿皮给皇帝陛下做一双软靴,熊皮拿来给我做个垫子连脑袋一起也硝好留着,就放在我的书房里用。鹿角若是完整,也硝好,给十六儿做个陈设。鹿毛搓成绒线,添在宫份里给十六皇子妃。熊掌再给十六媳妇一个,剩下的让厨房做了,过不了几天就是冬至,放宴席上吃。哦鹿肉再多割一块脯子给十六媳妇,鹿血给陛下留着,把鹿骨头做个拐子给我,我哄小孙儿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