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丽在小书房坐了半天,说道:“母后娘娘,我舍不得叫我妹子去冲喜。若是她和柳家小公子两心相许,她想怎么着,我都愿意。可他们并不是有情人呀!我实在下不去这个手。娘娘,不如把这事交给我去办,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拿钱去寻人,江南江北,总能找到个合适的女子。”
皇后不置可否:“那要看你来得及,来不及了。”
这是巫明丽第一次“忤逆”皇后。
陪同她进宫的刘妈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
刘妈一向在底线之上圆滑,此时此情,便劝说:“主人娘娘,何不与于姑娘商量呢?”
“怎么商量?她那么懂事,又心存奉献,和她说了,她一听,能让皇后留个人情,能给她爹和我们家抓住奉德公府作为臂膀,她就应了。但是但是那是她的一辈子。牺牲奉献,可以是最后的底线,交易,可以是婚姻的本质,但它们却不能是未曾争取就做出的选择。我私心里还是希望她遇到那个意中人,怀着少年时代的恋慕共度朝夕,到生儿育女,到白发苍苍,回首如今不觉遗憾。无悔从不是因为选择做的对,而是因为没有做过选择。所以不能说。”
刘妈听了,唉了一声,道:“可是世上有几个人,能和娘娘所说的‘恋慕’过完此生,不都是凑合。”
凑合,也不至于奔着守寡去呀。
巫明丽没说出口,说出口就成了咒人家了,她跟着唉了一声,心事重重地回了王府。
椒房宫里。
皇后结束了一天的事务,换上燕居服,对着棋谱打谱自娱,只是她手里拈着的一枚玛瑙棋子,迟迟放不下去。
王嬷嬷心疼皇后,收拾好一切,回来陪皇后闲话,说:“信王妃年轻气盛,一时没想明白好处,我明儿出宫悄悄地去劝说劝说她。殿下不要怄气。”
皇后在指尖捻动棋子,道:“啊(阳平)?啊(去声),不是为这个,也不曾怄气。我若只是想要于鸾答应,直接和于鸾说,于鸾自然深明大义。”
皇后让王嬷嬷坐在自己对面,王嬷嬷虚虚沾了半边屁股,斜靠在榻边缘上,问道:“那么娘娘是为什么担心?”
“担心也说不上。我只是在想,十六媳妇,倒比我以为的强一些。素日她说好话儿,见机快,最轻的墙头草都不如她会倒,还特别会善后描补,我只当她没有主见,喜欢后发制人,还怕她关键时候容易受制于人呢。倒没预料,她竟然敢出头反对我。”
王嬷嬷道:“若说这个,她和于将军的闺女亲如姊妹,从那闺女进宫第一天起,时时去问,她难免动了长姐如母的情怀,舍不得妹妹。”
“是啊,舍不得妹妹,宁可反对我,也要维护妹妹。她比我以为的要刚强得多了。这是好事。说明她有维护十六儿的本事。办大事的人,得有这样的主见。不过……你说她以前的什么来不及阻拦呀,什么顺势而为呀,真的只是表面看见的那么简单吗?”
王嬷嬷也陷入了沉思,这时外面来说皇帝陛下议政结束后往椒房宫来坐坐,不吃晚饭,想看看几个小皇子。
椒房宫人忙收拾准备,并往各宫传旨。皇后吩咐准备点润肺降澡的梨汤燕窝,王嬷嬷服侍皇后略微簪戴一番,不过片刻,各宫阿保就抱着皇子们来了,也有勤快的妃嫔跟了过来。
众人刚刚问安寒暄完毕,皇后让恬妃将小皇子放在榻上,问他吃喝如何,睡的如何,才几句话,皇帝陛下就已经来到了室内。
皇帝陛下几乎每天都会来坐坐,不一定吃饭,要召见谁就提前说一声,让皇后提前安排。
今天他来了之后挨个看看小皇子们,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看到老幺,才多看了两眼。
恬妃的小皇子真的非常聪明伶俐,可惜身体不大好,有些单薄。
皇后与他见礼,等他看完了皇子们,才闲话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把他们都叫了来?”
“没什么,姚相乞骸骨,三留固辞,再舍不得也只能放他去了。今儿和他闲聊,说起家里的孩子。”皇帝陛下叹道,“姚相说家里孙儿被老太太纵容溺爱,惯得不成样子,他非要回去不可,一是只有他管得住老太太,二是他位高权重,子女亲戚们仗着他飞扬跋扈,如今急流勇退,反而是保全之举。”
皇后问道:“所以,您就想起看看自家孩子了?咱们自家孩子都好得很。就是十六儿那样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在外面都很克制守礼。”
“十六儿我是不担心的,要说莽……”皇帝陛下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显然对李琚那个脾气夸不出口,只能找补,“是莽了点,不过对人还不错,知恩图报。他前两天上了个奏请,要给他的救命恩人搞个官做做,我还留着没处理呢,先等两天再说。”
皇后顺着他的话说:“话是如此,我总以为,他们救咱们,是应该的。不过为十六儿高兴才赏的那人。”
皇帝陛下“啪”一声打开折扇随便扇两下,交给內侍总管拿着:“儿子难得求咱们,依他何妨。只是这个孩子太烦人,又急躁又暴躁,不好,我要冷他一冷再说。和外头那些糟心玩意儿比起来,咱们家孩子都是个顶个的好,皇后教育有方,辛苦了!”
皇后笑道:“您别只顾说好听的,我正好有件事要你去办。您给我办成了,我才认您是真的打心里夸我呢。”
“什么事,夫人吩咐,我能不从?”
“您哪还真不一定从我呢。毕竟我要动你心坎儿上的人。不过,我也是为了让我娘家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将来必要回报一二。”
皇帝陛下“噢?”一下,问:“你说。我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是我心坎上的人。”
皇后道:“我要动于青的家人,他闺女,就是这次选秀里给你夸了好几次的最好的那个,本来想说给十七的,偏他亲娘看不上,三求四告的找我,非要娶保延侯嫁的小姐。说句心里话,于家闺女真是个可爱可敬的姑娘,我爱她不比她姐姐少。但是,我侄儿,就是小辛那孩子,眼见着身体一天比一天差,高人批命说须得一个命格极好的女子冲喜,偏偏找了这一年,合宫的宫女我都找了一遍,找来找去,竟只有于青闺女合适。”
皇帝陛下其实也不信什么冲喜的神棍之言,但是他不像巫明丽反应那么强烈:“冲喜?就算是你娘家侄儿,你也不至于要和我开这种荒唐的头。”
“是啊,若只是为我侄儿,我管呢?但是事有其二。这一呢,我娘家兄弟一把年纪七十岁的人了,拄着拐都一步三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求到我跟前来,我也少不得为他不要这把老脸了。这其二呢,于青的闺女冲喜到奉德公府,委屈了她,于是奉德公,连带着我在内,都要欠于青一个天大的人情。将来边关开衅,于青必要拼杀,他说话的分量,获得功劳的大小,必有纷争。于家闺女在奉德公家,外面的人争起来,总是要多看一眼我们的脸面吧?再退一万步,奉德公出钱出人捐给西关大军,也是应该。”
柳家人没有实权,地位也不算很高,但是任上面的六辅六部打出血打破头,底下办事的人出于自保,总不会和柳家过不去的。
皇帝陛下不能表现得过于倾向武将,但奉德公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