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干了一件壮举。”
皇帝陛下拍两下巴掌,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惊叹的表情,“我认认真真回忆起我的青春年少,我最多也就敢咆哮我爹,到底不如你们胆大包天,咆哮公堂啊!”
皇后语气凉凉的,说:“所谓虎父无犬女。她娘是什么软和的性子?养得下这样的女儿?还得是您哪!”
两个夫妻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巫明丽坐得端端正正,小心翼翼地说:“臣妾再也不敢了。”
巫明丽顶多也就是一个看管不利,皇帝陛下只奇怪,为什么巫明丽通知内务司去京兆尹衙门接人,仿佛她早就知道她和李清婉会去京兆尹衙门一样。
巫明丽则似是感觉到皇帝陛下的疑问一样,补充说道:“今日风和日丽,臣妾原想着带十四妹妹出去踏青游玩,回来正好去去青龙大街的锦记看看南边的舶来玩意儿,回来孝敬母后娘娘,没想到却发生了意外。”
京兆尹衙门确实在青龙大街上,皇帝陛下于是没有深究,而是看向了李清婉。
“十四丫头,你怎么说。”
李清婉撇着嘴:“京兆尹收人家好处,听人家诬告,就要把好好的人强逼给他做妾……那人明明是谋财害命来的,怎么不阻止呢。我是见义勇为!”
巫明丽听听就知道要遭,果然皇帝陛下当场怒喝:“闭嘴!你爹都不会这般鲁莽,破坏府衙,阻挠堂审,侮辱重臣,败坏官府的威严!你哪来的胆子,又是什么身份,骄纵至此!”
李清婉吓得跳起来跪了,巫明丽只能陪着她也跪地上,心中暗暗吐槽,皇帝陛下当然不用搞当堂破坏,因为他有权力,可以在官僚政治的体系里执行自己的命令,贯彻自己的意志。但是李清婉不行啊,李清婉没有权力,只能采取极端的办法。她自己就更不行了,只能挑唆李清婉去。
李清婉的脾气性格,帝后尽知,她一时怒火冲头干出什么离谱的事儿都有可能。
但是冲击公堂,确实太过分了些,明天一定会有人上奏章弹劾此事,一指责皇帝陛下不君,二指责公主骄横。
千百年来文官都是这样官官相护,除非他们自己党争起来。
但是即便是文官党争,涉及到非科举进身的其他人,特别是后妃外戚宠嬖阉宦武将,他们还是会调转矛头一致对外。
皇帝陛觉得头疼,看着女儿的眼神也不是那么友善。
这又不得不说道皇帝陛下和李琚还有某几个王殿下的一个特点,分不清优缺点的特点:视皇室血脉如天,践他人如土。
皇帝陛下气的是公主破坏君王统治天下的官僚体系,但并不代表他支持臣下以此指责公主。
李清婉被皇帝陛下突如起来的怒火打懵了,跪地谢罪了才想起来嫂嫂刚才路上的嘱咐,赶紧分辩说:“回禀父皇,女儿也是迫不得已。那个郑三,在那么多官员百姓,还有内侍之前公开宣扬,他是奉奉德公府的命令,才要强迫霸占女人为妾。女儿的想头,奉德公府哪有这样不长眼的东西,当时再要让他说下去,还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
巫明丽忙用眼神去看皇后,皇后眨眼示意可以说,皇帝陛下看到了,又问:“你们娘儿俩打什么眉眼官司呢!”
巫明丽赶紧低下头,乖巧地说道:“启禀陛下,实是事急从权。当时这个郑三假称自己是奉德公府的人,和一个戏班子勾结起来,从各地拐骗幼童幼女和良家妇女,卖至那等下流肮脏的地方,着实的不像话。还好当时公主为维护体面,将他打了,不然只怕当场要说出更多的来……臣妾之前知道的,就有他将王府公府的丫鬟买回去不知做什么用,他知道的事,说不定太多了。若不及时阻止,谁知道京兆尹会不会护着郑三呢?话若说出口,就挽回不得了。”
“这样的事,你是怎么查到的”
“还要从去年肃清那会儿说起,当时陛下严令,将京城藏污纳垢的地方都梳洗了一遍,各处的什么拐子花子,都不敢动弹了。只有这个郑三,还在招摇撞骗,那可不就露了头吗?臣妾恰好在筹建王府的家班,与各个大班往来寻找合适的戏子,郑三挑了鼎鼎大名响玉班的人,恰好就被臣妾知道了。臣妾的家班现头名和教习是梨园出去的沈捷旋沈大家。”
巫明丽又玩了一手信息反推,反正皇帝陛下若要查,能查到巫明丽放出来的信息来源,他只是查不到被藏起来的其他信息源。
皇帝陛下听到巫明丽的详细解释,看向皇后:“属实吗?”
皇后笑道:“都是真的,我晌午听到她们这般说,立刻就叫人回去查了,还真有那么一个牙行,掌柜叫郑三的,仗着老板的母亲曾经往奉德公家侍奉过一回,就自称是奉德公府的亲戚,在外面横行霸道。也是奉德公这些年越发不顶事了,只知道一味地贪吃享福,连这样的事儿都不曾听说。我这里发信去问,他那里连忙写了谢罪的书来呢。”
皇后直接把娘家写来的书信给皇帝陛下看了,那书信一共三封,皇后只拿了两封,解释详情的已被皇后烧了,剩下一封是请罪说久未曾在外走动,竟不知有那样的人败坏名声等等,另一封是说已经将讼状写了,作为苦主,将那招摇撞骗的牙行掌柜捆了送到京衙,请京兆尹发落。
皇帝陛下这方面色稍霁,道:“你们两个起来吧。十六媳妇儿一向稳妥,带了妹妹出去,就该管得住她,管不住,就是你的错。外面的消息,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早些禀告你母亲知道?便是因中间关节甚多,你觉得麻烦,也不该拖延!你既然明白事急从权,为何那时候又不从权?早一日干了,不至于被动至此!”
巫明丽行了一礼:“媳妇儿知错了,媳妇儿以后若是再知道那样的事情,一定立时和母后娘娘和王殿下商量。”
李清婉赶紧跟上一礼:“女儿再不敢了。”
皇帝陛下道:“下次把那个说话不中听的堵上就行了,不准再挑衅公堂!”
有这么个由头,明天的臣子们劝谏也就无所谓了。
本朝孝道大于天,父母公婆杀子女无罪,子女辱骂打伤父母甚至只是挑唆别人动手都要被判死刑,十四公主为了母亲,冲动一些也无妨。
事是这样揭过了,皇帝陛下要回甘露宫歇息,皇后见时间太晚,留下巫明丽和李清婉在椒房宫留宿,只叫人去信王府传个消息。
既然住在椒房宫里,巫明丽就没和李清婉再说什么。
直到第二天早上,问安事毕后,巫明丽起出宫,在临出宫前的夹道,问了李清婉一句:“我为什么说,她们投怀送抱不算她们的错,而是错在男人,你现在能明白吗?”
“大约知道了一点点,我再回去琢磨琢磨。”
“那我再问一句,若是哪年番邦来请求和亲,殿下就是那个和亲公主,而满朝上下,贵戚平民,都说公主享受着国家给的荣养,吃着百姓的赋税,理当为保护国家牺牲自己的婚姻,去嫁一个素未谋面甚至比自己大几十岁的男人,乃至要遵守某些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习俗。此时的公主殿下,要如何反驳呢?”
李清婉一时无言,好像怎么想,都只能向皇帝陛下求情,换一个义女去和亲。
巫明丽登车回头,道:“咱们生来富足,仍有不甘心的事情,既然不甘心,就会想争取。你靠权势身份,我靠我男人,外面的人又靠什么呢?男人若是靠不住,我又能靠什么呢?”
巫明丽与李清婉道别,登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