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一时冲动软禁公主,但其实根本软禁不了一点儿。
本朝的公主不比别的时候,她是要交际的,并且因为兄弟姊妹叔伯婶姨众众众众多,她的交际活动非常频繁。
这京里哪个月哪个节气没有大型集社活动?李清秀即便不出门,也有人要拜访她问候她。
一天两天告病不见,三天四天连个帖子都不回那问题就大了。
而且内务司负责经营公主嫁妆的官员定期上门呈报家产的钱物,必得要见公主;公主的那几十口子陪嫁妈妈和丫鬟,也不可能关得住。
张炜他只是纨绔放纵疯癫,还不想被杀全家啊,这软禁不到三天就禁不下去了,最终还是只能放开了李清秀。
而李清秀却不想放过他了。
李清秀找巫明丽借了几个会拳脚的仆妇回去,找徐国公府下帖子请侯夫妻听戏,趁二老外出期间,李清秀带着人把张炜暴打一顿,塞上马车带去了青云观。
李清秀留书说要带驸马修身养性,侯夫妇虽然很不满,但也默许了。
青云观是皇家道观,他们保延侯不是宗室,无谕旨不得进去,见是见不着了,侯夫妇寻思,他们这个儿子属实不像话,公主能管得住他也是好事。
又有张家几房人都想趁公主不在的时候占用主支的资源用主支的身份在外行走,巴不得他们一辈子别回来才好,于是整个保延侯府竟都没过问。
张炜就过上了一天照早点宵夜两餐饭挨四顿打的苦不堪言的日子。
张炜最初还想威胁出去告状,李清秀拿精装大部头书砸得他头破血流:“你打我的人,我爹说小夫妻的私事不要拿出去说。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我打死你,也是小夫妻私事,不值得说!”
再后来张炜就被打服了,不过李清秀并不想放过他。
她派人去寻手艺极为高超的小刀匠,打算把张炜阉了,养好伤,再回侯府。
从此后大家清静。
在这个忙碌的春天,清芳和小柔的婚礼如期举行,向复还在南边,未能回程,他的夫人代表向复送上了两份非常实用的贺礼,并遣派儿子儿媳参加婚礼。
于青是铁板上的信王党,不过全京城都知道他也是铁板上的愚忠之臣,只要皇帝陛下一句话,于青可以是任何党,既然皇帝陛下不反对他和信王继续往来,还明示他帮助信王组建舰队,他也就没再避嫌,与夫人胡氏一起做了主宾。
婚后,其实他们四个的日子变化都不是很大。
柳崇鸣加倍刻苦读书,得空为田趁月处理公文,他几乎不请假,每天早出晚归,回家了说不得几句话,倒头就睡。小柔和柳父在家,柳父短工为生,不愁吃喝了也闲不住,每天仍是敲敲打打找事干,信王府索性请胡豫招揽了他来干杂活。
每天白天,柳父和小柔两个由仆妇陪同着,到王府各自上差。小柔每日在康妙堂继续陪侍王妃,晚上吃过宵夜后再回家,打发时间之余,也陪白羽守真她们说话。
清芳和丁武的日子变化更小,他们婚前就每天当差,清芳大多数时候都歇在钱庄的居所里,婚后只是换了个房子睡觉,她本来就很少回王府居住。
不过其实也有些微区别。
小柔带到王府的柳崇鸣给她量身定制的读书图本花样越来越多,除图画设彩之外,还有雕花裁蝶的装饰,因形式精巧内容亲切,遂成为王府蒙学的孩童人人传阅的抢手货。
方无适综合参考王府众女子读书时的表现和需求,增加了更普适化的版本,到今年春天已经修订好了六个薄本,交付鸿文书肆印刷售卖。
书生很少会买这种书,但是他们总有子女要读书,他们也会教妻妾读书,有一个书生偶尔买回去用,觉得好用,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开了。
此外,义学的先生喜欢用这套书本教识字,那些成年丁口老弱妇幼对照自己熟悉的意向,学认字的效率高。
有些开明蒙学的先生也会选择这套书本作为发蒙书籍的补充。
看起来挤不进主流的书本,靠着润物细无声式的流传,不知不觉中成了许多人的第一本启蒙读物。
信王府特供启蒙书在京城散开时,巫明丽收到了两封稍微有点特殊的来信。
一封来自罗剑胆,前后跨度长达六年的战争告一段落,上谕罗剑胆回朝接受封赏。
这个在意料之中,皇帝陛下在考虑新的镇北将军人选,以接替罗镇北的军职,对罗镇北将另作安排。
罗镇北都快要回来了,罗剑胆早一步回京也是理所应当。
算年月,巫明丽和罗剑胆一别七年有余,而算脚程,罗剑胆估计自己将会在秋末冬初回京。
她将在文林侯府等候召见,述职完成后再找巫明丽聚一聚,然后看看是继续收拾倒霉弟弟还是另辟居所。
另一封来自费雪,钱家老太太去世,正如她们预料的那样,老太太一去,费雪立刻失势。
钱家的孝子贤孙没有那个眼光,根本顾不得什么大河涨水小河满,大宗流油旁支肥的大局,只看到自己碗里的一块肉。
我拿少了就是吃亏,别人都拿凭什么我不拿,我在兄弟姊妹中本就是长期不被偏爱的那个如今该是我的我一分都不能让……
偏偏钱家老爷太太都没有魄力手腕,唯一的当户之人费雪是寡妇,天生少底气。
就这么着,偌大的家业,散作了满天星。
而费雪被他们送到钱家祠堂守节了。
钱塘知府赏了贞节牌坊。
想拿到贞节牌坊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若不是稀罕难得,牌坊也不会是荣誉的象征了本朝并不鼓励寡妇守节,贞节牌坊发得少,必须得有突出的德行表现,才配得上牌坊表彰。
一个家族有了个牌坊,说话的声音都比别家大些。
民间颇有大家族之间用牌坊斗气的例子。
那么费雪这个牌坊是怎么来的?就关在祠堂里能拿到吗?做梦呢。
钱家的族老们在祠堂后面砌了个小房子,深不过五尺,高不过六尺,宽不过四尺,只有一床一柜一织机一恭桶而已,四面墙不开窗不开门,待费雪被关进去后,以石砖封死,只留一个能送餐食的墙洞,每日给她供给一次。
他们最不要脸的地方在于,都这样对费雪了,还给她准备了织机纸笔画谱,这是要她被关起来了也要继续改进织机。
费雪“视察”了自己的“守节屋”后,以一种又可笑又无所谓的态度写了这封信给巫明丽。
巫明丽收到信时,费雪已经被关进去了,那时候老太太的热孝还没过,费雪甚至没有亲眼看见这个春天的花信。
随着费雪的信来的还有大雍信行钱塘商局的信,随着费雪被夺权,商局和钱家共同经营的产业也惨遭打击。
还好钱家人不知道商局到底多要命,他们都被养成了废物,全屋见识和危机感。
巫明丽将这两封信摆在一起,陷入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收了钱家所有的作坊类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