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的,小情侣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就一起去了柳崇鸣家。
柳崇鸣的父亲在家收拾菜地,浇水捉虫,看见准儿媳来了,慌忙擦了擦手:“大热天的,就不要来啦,他们书院不是凉快得多?”
小柔给柳父问个安,说:“书院是正经做学问的地方,我去瞧瞧鸣哥儿还行,待在那里太久,就不好啦。”
柳父没读过书,但为人直愣,并不畏惧他们读书人,笑道:“凭是什么做学问的地方,放了学总是自在些的。”
说罢,柳父跟着儿子和小柔进了屋里,让他们坐下,自己去外面取湃在井里的凉茶回来,看见儿子正在和小柔闲话,想着他们个把月里最多有一两个机会坐下聊聊,便不去打扰,继续往前院整理菜地。
屋里小柔忐忑不安地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给柳崇鸣,她用自己的月钱,从公账上兑了些布匹的残卷,不体面,但是非常划算。
外面一两银子一匹的料子,换算成残料只要几个钱一尺,做贴身的衣物或者零碎东西特别合适。
小柔怕他多想,解释说:“我自己也常买了用的。我给哥哥姐姐们做的小东西,特别是王妃姐姐还几位皇孙的一些枕靠零碎,也是这么来的。不是别人不要的呀。”
柳崇鸣心里一片柔软:“我知道,多谢姐姐费心想着。姐姐,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小柔低着头,沮丧地说:“都怪我,咱们俩的事,被我们家王妃姐姐看出来了。”
柳崇鸣笑道:“才看出来吗?我原以为你最多就能瞒三天,没想到你真瞒住了六个月。不过,你既然今天还能来,是不是说,你们家王妃不反对呢?”
“啊?啊。王妃姐姐只说叫我以后不要隐瞒你,要坦诚以告,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要问,别的就没什么了。”
小柔突然又反应过来,他刚才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笨,更加沮丧了,“王妃姐姐随便猜猜,就猜到了是你。我就是不如你们聪明嘛。我也改不了了。你们都是怎么长的脑子和心眼呢?”
柳崇鸣听见王妃劝小柔的话,判断这位王妃是真心疼小柔,盼望她过的好,也高兴,又笑:“抱歉,我不该调侃你。不过阿杨姐姐其实很聪明,只是不像我满肚子坏水儿。你的那份心眼儿,都长给我了。咱们俩均一均,刚好。”
小柔真想捶他:“哪有这么说自己的!那……你,要不要去王府拜见我姐姐呀?”
“当然要去,你姐姐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去吗?就等下一个休息日,或者,你们家王妃姐姐主动召见我,我就去。你的家长不嫌弃我贫寒,我也不嫌弃我自个儿。”
柳崇鸣说着话,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说:“阿杨姐姐,我一直认为你读书的方法不对,并非真的笨。你的手那么巧,心那么巧,怎么会笨呢?所以我给你编了个新的书本。最近白姑娘是不是在教你读《古文观止》?我选一些简单的篇目,做音注配图,应该就好读明白了。你在王府里,不愁吃穿,我家也确实没钱没物,只有这个拿得出手,希望能帮到你。”
小柔接来打开,只见册子上封面写着“书生无计赠友杨氏大娘”,里头每一页只有三四十个字,用常见字标音或反切注音,每一页配一幅彩画,对着画面看文字,果然清晰明了多了,看着那文字也不觉得头晕了。
小柔轻轻拍手:“鸣哥儿,你真厉害,我喜欢!”
柳崇鸣“嘿嘿”一笑:“那我继续给你画。”
“等我读完记住了再画吧,你就要考秀才了,不能耽误读书。”
“这不算耽误,也耽误不了,我作这个,也能更理解先贤的意思。”
“真的吗?没有骗我?那好哦,我喜欢你的字!”
小柔抱着心上人手抄的书册,眼里全是仰慕,看得柳崇鸣脸红心跳,声音也有点发腻:“阿杨姐姐喜欢就好。”
……
柳父收拾完地里的菜,直起身来,又去修鸡笼,修到一半,柳崇鸣送小柔回府,小柔客客气气地告别,两人相携出去了。
柳父手里活儿不停,心里乐呵呵的。
这日子嘛,越来越有盼头。
小柔回王府时,巫明丽和李琚还没回来,她拿着小册子就去找白羽和方无适,得意地说:“我终于有看得懂的课本啦!看,鸣哥儿特意给我做的!”
方无适和同在读书的几个丫鬟一起看过去,自从半过了明路,这丫头真是一点儿也不遮掩了。
白羽的表情一言难尽,齐敏羡慕,为她读书量身定制的书本也,一眼就能看明白,好适合她们。
方无适将书翻了翻,忽然有个念头,自己也做点这样的课本。
虽然这样的课本难登大雅之堂,对考科举的人没什么用处,但是对齐敏小柔这样的孩子,就很有意义。
能用她们喜欢的方式教她们,她们总能多学点东西。
刚好,她也擅长画画,她还有几个同样擅长画画的“同窗”和徒弟,她们可以画。
方无适想到就直说,问大家的意见,齐敏作为同样的读书苦手,被押着读了五年书,与同样的读书苦手共情了:“这个主意好。”
其他姑娘也都觉得好,方无适便和小柔请求,将册子放在她这里,待她回禀明白了,再还给她。
小柔想到如此可以帮柳崇鸣留下个好点儿的印象,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方无适又多翻了几遍,越看越能体会到柳崇鸣对小柔的用心,他注音用的字都是常用字,有些字音实在没有同音的常用字,就拿常用字反切,而且他用的字,多是女子们素日能接触到的物品,可谓用心良苦。
柳崇鸣家很穷,也舍得拿珍贵的好纸好墨和颜料给她画画;柳崇鸣昼夜苦读,闲暇时还要帮衬家务,他也挤出时间给小柔做礼物。
这应该就是王妃说的,时间和钱花在哪儿,心就在哪儿吧?
如果王妃同意,可以让小柔找他商量,将他画的本子拿去印刷出售,细水长流的分润,应该能让他的日子好过一些。
当天巫明丽和李琚回来得晚,大家见她一身疲惫,还要关照青深和几个孩子,便只赶忙服侍她洗漱就寝。
次日总算是可以休息喘气了,巫明丽早起送李琚出门去高师父家向师父报功,回来落西院处理公事,大约搞清楚了大椿居士为何而来,又继续将南方的消息综合贯通,特别有礼王陈王因暴雨重降失期,江南的灾情越来越严重,且有向淮海中南蔓延的趋势。
巫明丽只能抓紧时间与田趁月商量南下的策略和时机等等,至晚膳后回来处理各种帖子。
又因李琚立功于青加封等缘故,近来的各种请帖和拜谒贴多了好几倍,好些邀请根本无法推拒,再加上巫家的罗家的奉德公府的于家的请帖,几乎每天两场排得满满当当,直到六月二十方能空下来。
空了也不是白空,于青回来后李琚南下前,得把喜鹊的婚事处理好,所以就算不出门不请客,时间也还是满满的。
料理了帖子,方无适才捧着小柔的古文图册,来向巫明丽禀告。
巫明丽听她们大约说了,很感兴趣,示意方无适把书册摆在案上,边翻,边瞅着小柔笑道:“他倒是花了心思的。诶,那么你送了他什么?”
听说是将府里放陈了裁剩下的布匹等买下送去,巫明丽笑道:“他的表情正常吗?不觉得你送这样的布帛过去时嘲讽他看不起他?”
“他不觉得嘲讽,也不觉得轻贱,还觉得划算呢。他请隔壁的婶娘帮忙给他们父子做衣服,将零头送给婶娘,还省了些工钱。”
这倒是很好,所以说他有傲骨而无傲气。
巫明丽道:“我还以为你会做点儿香囊荷包之类的送去,常见,也好做。”
小柔又道:“那不合适,而且也没时间嘛,我想在出门之前,多给姐姐做点儿贴身的衣物,一年怎么着都得换四五十件吧,我努力赶赶工么。不是我说,我的针脚和裁剪是最好的,我怕我走了,王妃姐姐穿不惯别人做的。”
巫明丽感动极了:“就是将来你出去了,在家做几件,祝寿的时候给我送两身,也挺好的。”她翻完了十几页书,揣摩柳崇鸣用心很深,很为小柔高兴,便将书合上,正要还给小柔,看见封上的题字,手便停住了。
“无计书生,这是他的自号?”
“是啊,他和我说,是自嘲的,也是自省的,劝自己不要凡事都过于算计。”
巫明丽敲了敲本子,良久,示意小柔拿走:“阿柔,说不得,你要立下个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绝世功劳了。咱们大雍的先祖,不知在阎罗殿前求了多少年,才求来你们家父子父女三个。你把它收好。”
小柔都被巫明丽说懵了:“啊?”
巫明丽笑道:“我这是夸你父亲和哥哥会打仗呢。随口一说,别当真。你去休息吧,别累着自己。无适,你的想法,我很感兴趣,你就放手去做吧。先交个计策上来我看看。”
(作者有话:最近写high了,这个大篇翻过去又要慢一些了。一些正文里应该不会写到的隐藏设定先给一下:阿柔的女儿是下下一任皇后,也就是廿五的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