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红一边啃瓜,一边仔仔细细地说张家的情况。
张家的消息,完全没有保密隐瞒,一问一个准,甚至不需要花钱。
柳匀亲自去办的,只抱了一包瓜子,给附近休息的婶儿们分了分,什么都问明白了。
张家内囊尽空,架子却一直不肯倒,祖宅没保住,被大宗设法算走了,他们一家子搬到了更远更郊区的宅子里。
荷香大哥的原配一病死了,连丧礼都办不起,是原配的娘家人给了几十两银子办成的。
最难最难的那年,张家用房子抵押借了笔钱,却没有用于置办产业,而是维持体面,钱花光后,荷香她哥考试的纸笔都置办不上,而讨债的人对张家那个宅子虎视眈眈,只等最后期限一到,立刻收走宅子赶走他们。
这时候张家附近的掌控着半城及城北京畿一代的乞丐帮闲的团头提出,女儿嫁给张大哥当续弦,陪嫁白银二万两。
张家一看,那些放债的都是团头的手下,就懂自己是着了道了。但若不答应真要立刻流落街头,便想着把姑娘娶回来,等钱能凑手,安排“病逝”就完事了。
反正不是原配,续弦的继妻,死了再娶,什么要紧?
然而团头既然设局,充分说明这家也不是什么傻东西好东西。
况且这个局还是新媳妇自己设的,张家被新媳妇玩弄于股掌之上,别说让她“病逝”,能保得住自己不被“病逝”就不错了。
新媳妇既有钱,又有人手,又有心机,嫁入张家也有了一点社会地位,再要动手就更狠了。
还是前两年京里一通清洗,这位好大嫂才不得不收敛一些。
如今发现姑奶奶手里攥着那么丰厚的家产,还不想方设法地弄到手?
巫明丽:“她惦记上了荷香的嫁妆,也是,下金蛋的母鸡,谁不喜欢?但是她还不想花钱买,所以叫人去搅合铺子的生意,直到没人敢租,再叫个跳大神的说风水有问题,估计只要三分之一的价就能到手。”
郁红道:“以我看,说不定三分之一都不要。那位奶奶真不愧是团头的女儿,什么是舌灿莲花,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呀!三言两语就说得荷香对夫家起了疑心。荷香的那个小宅子,已经悄悄地卖了给她。”
巫明丽惊讶,但觉得合理:“她家那个样子,她大嫂只要和她说,‘你只生了一个闺女,你相公是信王府的红人,你公婆急着抱孙子嫌你碍事,随意就能把你下堂了’,王狗儿手里没钱,为了应酬给闺女买东西,必定要找荷香拿钱,他越要,荷香越觉得心里没底,越怀疑王家图财,觉得嫁妆捏在自己手里不稳当,就容易被骗了。而且她嫂子嫌铺面太贵,安心要搞下价来入手,必然表现得不感兴趣的样子,荷香一看,嫂子像是个好人,心里少了点警惕,后面的事,就由不得她了。”
郁红说道:“是啊,她心里有倾向了。也确实,王家的老爷太太愚昧心眼儿小,虽然不敢做坏事,平日里没少挤兑荷香,荷香在家不开心,娘家人愿意哄她,她心里有十八万分的警惕也挨不住别人哄她一年一年又一年。”
要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荷香的婆家娘家都有问题,婆家不那么坏却令人心情不好,娘家很会装样儿心里没憋好货,难评。
郁红问道:“娘娘打算管她吗?”
柳匀在外面沉默地站了许久,插话说道:“娘娘并不欠她的,而且这是她的家务事。”
郁红则反驳:“可是,那是娘娘给她的嫁妆!虽则给了就是给了,总不能便宜外人吧?”
巫明丽道:“本质上一半儿嫁妆,一半儿是借嫁妆给王狗儿的奖赏。确实不能便宜了张家人。”
柳匀道:“但是她轴得很,不听劝,咱们去管,她肯定认为咱们要抢她的宅子铺子。所以我才不希望娘娘插手。”
巫明丽笑笑:“我问个题外话。你们说,为什么她要么选择把嫁妆放在娘家,要么选择把嫁妆放在婆家?她怎么就不能掐在自己手上呢?”
因为荷香作为一个妇人,妻子,太太,当不了户主,所以铺子宅子,虽然写在她的嫁妆单子上,却不算是她可以完全自主处理的财产。
巫明丽评价王家“不那么坏”,就是因为王家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与荷香抢夺铺子宅子的控制权。
郁红在外面办了三四年的事,见得多了,巫明丽这一问,她就领会了意思:“她没得选。”
巫明丽道:“不过匀哥儿说的也对,我直接插手不妥当,她也不会听我的。人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多了。我尊重她的选择。”
巫明丽思考片刻,做了决定:“匀哥儿和办房契地契流转的胥吏带个信,有人动铺子,就给你送消息。等她嫂子把铺子骗到手,我们再去她嫂子手里把铺子宅子全都买回来。我想他们做团头的,一定不会希望,我再给陛下进‘谗言’,再给京城来一次清理。我瞅着最近偷抢拐骗的事渐渐又死灰复燃,为了钱庄好,正要找点事干呢。”
如果荷香大嫂没骗成功,那是最好。如果骗成功了,巫明丽再弄回来,她会把铺子和宅子都记在王狗儿的女儿名下。
荷香和王狗儿收着租子,不亏待他们。至于地契房契,想都别想沾手!
这件事吩咐好了,巫明丽没再过问,只等时机。
时间一天天过去,万寿节过了,皇后果然献上了《仓廪图》,皇帝陛下龙心大悦,再看儿子的信上说打算想办法检查江南的几个平籴仓和义仓,皇帝陛下更是高兴:儿子终于抓住了一个重要的题眼。
巫明丽进献江南试种芸薹籽越冬的方法。虽未有大量验证,但是吧巫明丽想到明年的粮食紧缺的问题,感觉还是得尽快将轮作安排上。
有了芸薹地瓜,稻麦豆薹以及地瓜可以调整出更好的轮作方法,再叠加提前育苗的方法,抢出时间,把农作物产量比较低的冬季给提上去。
皇帝陛下又又又龙心大悦,巫明丽趁机要了个女学。
皇后听说和李清婉生前常去的桂花观差不多,兼具救济善堂功能,还能给李清婉祈福,非常大方地让内务司给巫明丽送去钱粮布匹以示支持。
就在帝后的应许帮衬下,今年的七夕节这天,桂花观外面又挂出了一块匾额,高书“永安女子学塾”六字。
田趁月的夫人韦氏到场,梳高髻戴小冠,一身青绿绡绣垂柳清泉纹样的男式圆领袍,由四个同样着男装婢女健妇相陪。
田夫人以塾师的身份,直面好奇的感兴趣的四周八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