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琚上不上心怎么上心的,巫明丽劝一句就不提了,只叫跟着办事的人都注意着些。蒋昭丁武他们能办事,比李琚还强点儿。
信王没有搭理淮南的一众“世家”,而是专心招募劝返淮南乡民,开路修堤,米粮一概从外地转运。
双方互相冷眼相对,保持着一种十分诡异的和平。
不过几天功夫,淮南的街头巷尾,都在传说信王拿乌龟壳子淮南没办法,打算绕过淮南,直下钱塘。
那几家大户,也有相信了这个说法的人,于是渐有内部动摇。
本来也是,若非走上绝路,谁敢犯诛灭九族的大罪。
如果面临大祸临头,他们不得不拼个鱼死网破,尚有背水一战的勇气,现在似乎不那么急切了,就难免有人打退堂鼓。
只要有人萌生退意,就有别的人怀疑他们打算告发举报,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于是内部就有了相当的分裂。
不过,他们才刚动摇了一下,就被淮南周家的新家主周永捏合了起来。
当初定计时,周家主就想到了这种动摇,当时,他就逼着附和的每个人,都在一封值得满门抄斩的刺杀盟约上签字画押。
盟书在手,走不走,撤不撤,退不退,早就由不得他们自己说了算。
周家主年刚三十有二,新主掌家业,比他们老一辈的,要锐意进取得多了。
整个计划,从闭门不见沉默反抗囤粮囤兵积蓄力量,到对于信王态度的种种应对之法,比如在何时间地点如何行刺,都出于他的一手计划。
周家主有些看不上这几个拖后腿的人物,要钱要利,但不肯担责任。
早先他就计划在信王路过灵运盐仓一带时动手,这些人犹犹豫豫,拖延来去,就拖到了现在。
现在信王都进城了,若死在城里,即便是自然死亡,这一城人难道不吃挂落?
反而更棘手了!
人家不过小施手段,不对他们施压,他们就自己内乱,他们还真就上当。
周家主坐视其他几家当场表演变脸,先小心翼翼指望他不懂事,提出计划作废,被他否决后,一个个义愤填膺,要他自己作死别带上他们,被他拿盟约威胁后,又表示刚才只是一时气愤昏了头,大家还是能谈的……
变来变去的小人得志样儿,周家主都看腻歪了,等他们求饶了,他方慢腾腾地说:“叔叔们早这般和气,我也不必藏着一手了。实不相瞒,晚辈最近抓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此人自称是信王妃,随身携带的印章,经鉴别,是真的。”
众人皆惊:“信王妃不是在驿站吗?你去驿站抓人了?”
“那倒没有,这个信王妃不是随信王一起进城的那个。”
“驿站那个肯定是真的。你抓的又是什么?咱们谁见过信王妃的印鉴?怎么就是真的?”
“不才当初和韩胜子关系还不错,晚辈派去的小子,私下拓印了所有能接触到的文书信件,其中就出现过这个印,所以十成十,印章是真的。不过,世叔的疑问倒也在理。这个人的确是假的,只有印章是真的。世叔您说说,什么样的女人,能拿到信王妃的印章,自称信王妃,并且……瞳色是迥异于常人的绿色?”
信王从漠西王庭带回来一个眼如猫儿的美女,并非秘密。
别的信息不好鉴别,这个绿眼睛却难作假。
众人不免失望:“不过是个姬妾罢了。”
周家主冷笑:“蠢材。其一,她自称信王妃,又有证据,那么她就是信王妃!越离奇,越容易被口耳相传,在大家嘴里‘信王妃’死了,那就是信王妃死了!至于这其二……”
周家主的笑容越发诡谲,“其二,这位绿眼睛的‘王妃’,怀有身孕。这可是一张好牌,信王妃的身份,信王的子嗣!”
众人一听有人质在手,纷纷附和:“担惊受怕这么久,总算能睡个好觉喽!”“就不信信王还能与咱们作对!”“你藏着她未必妥当,不如我们选个更稳妥的地方?”
“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妥当。世叔放心,晚辈早有准备,保管把她用到极致!”周家主嘴边的笑多了几分讽刺。
真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给个“王妃”就只能想到人质,想到谈和,想到不动手了,想到抢功……难怪被个大老粗毛头小子打得嗷嗷叫。
他给“同伙”们紧了紧皮子,明确一切计划不变之后,周家主慢悠悠在后院枫林里漫步散心。
看见怀孕的妾室倚着红枫赏景,周家主心情大好。
也许这就是天意?不然怎么偏巧,他的妾室也怀着孩子,大夫和稳婆还都说怀的必是儿子。
周家主望着妾室的肚子,表情非常柔和。
妾室只当他格外喜欢孩子,笑着拿枫叶树枝敲他的手:“妾身面浮脸肿,腰身也胖,郎君何故看得这般仔细?”
周家主笑呵呵,拉着她的手,拍着她的西瓜一般大的肚子:“只要你给我生个儿子,就再胖些,我也喜欢。”
妾室嘟着嘴,哼哼唧唧:“我不信。您今儿还又接回来的一个女人,听说也是临盆在即,您到底是爱她,还是爱我?”
周家主当即变色:“从哪听来的谣言?如今我烦心事不少,哪里管得了女人?你好好把儿子生下来是正经,别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妾室吓了一跳,想起这位主人自来阴晴不定,手段阴狠,不禁暗悔自己得意忘形,赶忙屈膝礼了一礼:“妾身知错了。”
周家主示意妈妈丫鬟们把妾室送走,一旁走上来一个老妈子,说:“带回来的这位怀孕快九个月了,小梅才八个月不到,时间不一定能赶得恰巧。”
周家主淡淡地将枫树枝折成几段,扔进池塘里喂鱼:“那就剖腹取子。我只要求必须是个儿子!”
老妈妈刚要说是儿是女怎么能随意看得准,见周家主的表情恐怖极了,不由得把话吞了回去。
周家主背着手,缓缓踱了两步,又说:“送那位进府的人,除了你和你家老欧,别的,都处理掉!人才进门几天,如何让小梅都听说了?我不是一再强调过,禁止走漏风声吗!可知平日太过纵容他们!”
老妈妈想辩解一下,因为小梅这胎格外得看重,所以下人们趋炎附势,都争着抢着和她说好话。特别是之前小梅不大受宠,没少被人欺负,这不是陡然翻身,大家伙儿怕被秋后算账,上赶着讨饶巴结么!
可是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简短的应答:“老奴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