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我们这样的人,其实嫁进王府的那一天起甚至是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别无选择,说到底,谁知你我是谁?世人眼里只看得见‘王妃’,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像个王妃的样子,才是合格的王妃。至于王妃自己怎么想,谁在乎呀,王妃只是个符号,是个雕像,根本不算是个人!但是咱们自己知道自己的苦痛,当不了神。”
“对,咱们当不了神,咱们都是凡人。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对着那样的豺狼虎豹,你是怎么忍的,你不生气吗?我气得胸闷,头痛,口干舌燥牙龈都咬出血,我忍不了!”
“转一转念头,她们不是和你争抢的人,而是为你创造产业的人。虽然每多一个孩子,就要分出去一些产业,但是这些孩子联姻也好,当官也好,好处落袋难道不落在咱们手里?后院的女人吃喝虽然花钱,就让她们花,养不起了找娘娘哭一哭,娘娘还能委屈蜀王不成?”
蜀王妃下意识地想反驳:“可不止吃喝”
除了吃喝还有用度,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首饰头面,出入活动,人情往来,随从妈子……那都是钱啊!
巫明丽笑道:“活着固然是,死了都归公啊。你见过哪个后宫妃嫔,身上穿的房间里用的能送出去?内务司给咱们置办嫁妆,不就是为了咱们死了,东西留下吗?姐姐,她们花的并不是咱们的钱,更不是孩子们的钱,而是內帑的钱,有侧室和孩子,从內帑里拿钱的借口都多一些!”
蜀王妃到这里才终于想明白了蜀王府的基业的核心关键,几件事从此串起来了。
她必须表现得大度,这样即便后院再有夭折的孩子病逝的侧室,也和她无关了,她自认只用了些轻微的手段,可公婆也好,妯娌也好,蜀王也好,都觉得她十恶不赦,因为她在别人眼里,早就是“吃肉的狗”了!
她只能强忍着恶心把自己变成那只吃菜的狗。
以前忍不了,因为她们不仅抢男人,还威胁她的地位,抢夺她的地盘,抢她的孩子的口粮。
现在必须忍,可以忍。
可是为什么心那么酸,眼睛那么痛,为什么要忍受别人的抢夺。
蜀王妃忍不住像巫明丽那样,将手肘撑在了栏杆上,这个动作相当没有规矩,可是规矩礼数,礼仪仪态,真的好痛。
“你就是这么想着,所以才能容得下那些后院人吗?”
巫明丽懒懒散散地说:“唔……你猜。”
蜀王妃感觉自己的怒火又上来了,所以说人和人天然不对盘,就是这样的。
巫明丽凉凉地说:“才刚答应要对我好一点,姐姐又忘啦?要食言而肥啦?接下来的不听啦?那我回去了。”
蜀王妃又一次走上了李清婉的老路,吃了回头草:“好妹妹,你仔细同我说说吧。”
巫明丽本来也只是诈一下,顺势就下坡来:“你用那个被打得半死的丫头陷害我,我明明看出来了,却必须得救你,你知道原因吗?”
说到这个话题那蜀王妃就开始心虚了,小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她别开眼假装看风景:“我没……”
“你认不认,我无所谓。只是我真不想继续给你收拾烂摊子。所以只好从源头上管住你啦。之前的疑问,三嫂也该琢磨了一个月了。到底琢磨明白了么?为什么你不过打了一个普通宫女,还是个官婢,母后娘娘和我却反应那么大?
“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天生天养的,是人就有父母,有父母就有亲戚,你看来普普通通的宫女,身份低贱的官婢,焉知背后没有别的隐情?
“以后算计别人,欺负别人时,先掂量掂量,搞不搞得起。
“我这么掐指一算,蜀王府上怕是又有两个孕妇了。想必三嫂回去,应该知道该怎么办了吧?不想背吃肉的名声就不要做落在人眼里的事,不想被那不知藏在哪的老虎狮子咬一口,就不要得罪老虎的孩子。我言尽于此,三嫂信不信我都和我没有关系,但是若再有小柔姑娘那样的事儿,我是肯定不会为三嫂兜着的,三嫂自领。”
话说到这里,巫明丽能为那个精致豪华金笼子里关押的小鸟儿们做的,已经到了极限。
太阳即将落山,巫明丽也该钻回她的金笼子了。
“三嫂,我们回吧,我送你出宫。”
巫明丽自始至终没有告诉蜀王妃她最大的错在不该动帝王的权柄。
蜀王自己都不放在心上,蜀王妃如何相信?
而且巫明丽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蜀王不配那张龙椅,让他多犯点错,等
等什么呢,巫明丽也不好说。
这之后就交了秋,宫里上下又在更换秋日的陈设,巫明丽的装扮也变成了秋日为主的色调。
今年她偏爱蓝色,这个颜色其实很多人不喜欢,因为和宫女侍婢的“统一着装”青色太像了,似乎有些“跌份儿”。
巫明丽不觉得这样,巫明丽喜欢,那就要用。
宝蓝色光闪闪的缎子,青蓝色像蝴蝶翅膀一样的丝绒,湖蓝色澄空万里的花纱,月白色光华流瓦的绫子……搭配火红的枫叶,五彩的菊花,翔舞的白鹤,金黄的银杏,或绣或织,以金以玉,看一眼就会想到秋天。
这样的色调,和司空见惯的红黄绿紫有了区别,总能被人一眼注意到,于是用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巫明丽后知后觉,今年京城好像格外流行蓝色。
就连给李琚送来的秋冬衣袍,也有好些是银蓝底子起土红色团龙五彩江崖纹的,巫明丽看了都无语了,有点丑……还好不是她穿,也不是穿给她看。
李琚的上房重新铺设了一遍,就和他离开前一个样儿,巫明丽的沙盘也终于做好了,她做得无比认真,就连现存的地图上没有标出的只在地方志里提过一句小道,她也找蒋昭丁武于欢讨教后,硬加了上去。
李琚回宫,对玉芷宫众人来说非常重要,巫明丽和帝后呈报后,定了第二天请安谢恩后,让李琚与幕僚门客们见一见,也好各自知道形容。
巫明丽并不隐瞒,李琚要抓门客来写奏陈,皇帝陛下多问了一句谁写,巫明丽点了田趁月,皇帝陛下就说:“你倒是知人善用。”
巫明丽含蓄地说:“取先生之正直尔。”
皇帝陛下随口说:“他的文字是极好的,除了那些论国库的文章,他写的比韩胜子好。有你们两口子学的哩。”
巫明丽:“。”知道皇帝陛下很了解田趁月了,之前决定招募田趁月为门客时可没提过他文字如何。田趁月写制式公文很多,些文章却少极了,田趁月为防落人口实,一向罕留文字的。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陛下从哪知道田趁月的文字呢?总不会是还记得他好几年前考进士时那个排名二十几的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