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如若服软,皇帝大约还愿意掩饰过去。
周王不打自招,还把问题推到王妃身上,皇帝最恨推卸责任的软弱人,恨从中来,当即命彻查。
内务司司正匆匆赶到,待要清点人口,带走涉事的宫女太监,皇帝忽然下令,此事不准内务司插手,让两位大总管来办。
内务司司正的副手有六人,其中姓柳的就有两个,还有姓赵姓白的,现在想来,都出同门,叫他们审这件事,不成了老鼠审耗子?
皇后立时心慌起来,待要说什么,舒齐上前搀扶住皇帝陛下,示意小内侍送茶:“既然没伤着人,也可安心了。陛下,保养为上啊!”
皇帝陛下想起王不泊的医嘱,慎怒慎喜,按时起卧,便抄起银杏茶一饮而尽,将茶盏扔回檀木茶盘上,喝命回前殿休息。
纷纷攘攘间,大火被扑灭。
“人间草木”几乎化为废墟,救火兵很快就将大略的火情回报明白,火从三层正厅开始烧,因门窗户牖紧闭,也不知闷头闷脑地烧了多久,忽然爆燃了,这才蔓延到刷了桐油和火油的地方,一发不可收拾。
幸而不久后,风向转了,大火没有烧到前面来。
最终是将连廊等烧了一半,波及秋冬二斋,并将“望仙”正殿北面熏得焦黑。
不过,救火兵从“望仙”的北面抱厦,发现了几桶密封的桐油,如果火苗烧到这里,整个望仙肯定保不住。
更可怕的是,从桐油底下还翻出来了一些火药。
不知何时放进来的火药,吓得皇帝冷汗直冒,立刻移驾。
周王起初还在装疯卖傻,听见还有火药,这是真炸了。
他只是想铲除对手,可不是想铲除自己啊!
皇帝从上位走下来,一步一步靠近,这会儿也不打颤了,也不蹒跚了,走得特别稳健,脸色带笑,分外瘆人。
他停在周王跟前,周王惨叫起来,撕心裂肺:“爹!爹!真的不关儿子的事!儿子再黑心不长眼,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啊!父皇明察啊!!!”
巫明丽折腾了一晚上,好容易躺下了还被迫挪了个地方,最后和李琚以及其他皇孙一块儿被送到暂时空置的玉芷宫养伤,回到半熟悉的地方,倒头就睡了六个多时辰,到深夜方醒。
因伤了风,头晕得厉害,匆匆喝了两碗药一碗姜汁,又捂着被子发汗,发到次日天明,觉身上轻散,腹内饥饿,这便是好了八成了。
一旁侍奉的宫女瑞云是甘露宫有头有脸的大宫女之一,赶紧服侍巫明丽洗漱更衣,小宫女们将煨得正好的牛乳粥并八样小菜端来,瑞云亲捧着伺候巫明丽用膳。
一边侍奉,一边聊天,瑞云办事极妥帖,说话也很好听,想的也特别周到,巫明丽该知道的,不必提问,她都主动交代着:
“王府大公子大姑娘二姑娘二公子都在隔壁两间耳房歇着,大姑娘二姑娘无事,照常上课,大公子二公子呛了烟,大公子为了保护弟弟们燎伤了手,头发也烧了一些,这会儿闹着不见人,陛下已经把大公子接去甘露宫养着了,说养好了送回王府。”
“府上三位孺人正在耳室陪着皇孙,张孺人侍奉了半宿,才刚歇下。”
“晋王殿下也没有大碍,昨儿下午就好了,现已回去主政,这不南边的春耕就要开了,一天也耽误不得。”
“二十二皇子小皇子蜀王府大公子齐王府二公子……都已平安,蜀王妃齐王妃那里守着呢。没有旁的事发生。凤仙侧妃梁王妃昨儿亲来致谢,因殿下昏睡,就在外面磕了头,说是等出去了,再另备厚礼来。”
“恬妃娘娘也亲自来看望您,留下了一些礼物,特别说等好全了再请您见面。等您好了,我叫人抬上来给您看看。”
……
巫明丽听完了,吃完了,漱口毕,问道:“鳐儿的阿保,名唤锦娘者,可还好?她和我一样落了冷池子,身子骨又不如我,我怕得紧。”
瑞云回道:“锦娘姑姑,还是我入宫时的师父呢,殿下如此惦记她,也不枉姑姑服侍您一场。姑姑确实还在发烧,不过大夫说并不太严重。锦娘姑姑毕竟没有在雪天给自己浇透了。殿下,您真勇敢。”
毕多仪杨守真也蹭了过来,青深也在李琚出宫后,挪到巫明丽这边,杨守真直接坐在了床边:“吓死我了。毕姐姐嘴上还叨叨什么君子不履险境,昨儿半夜了我还听见她翻来覆去呢。”
巫明丽笑笑,将她们挨个抱了抱:“没事了,我发誓,就这一次。”
当然就这一次,昨日之后,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更不再需要她豁出命去追求所需。
巫明丽在玉芷宫养了五日,于除夕前获准回王府。
李琚率一众门客迎回王妃,眼睛里都多了几分笑意。
他现在想来也觉得怕,火场,还可能有火药,运气稍微差点,就要和媳妇孩子去地府相会了。
这就是极致的“险”,求极致的“贵”。
做万全准备和最坏的打算,终是让他们求到了。
他们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互相行礼问安,一切都在不言中。
回府第一件事,边看帖子,边处理公务,边听刘妈和齐敏汇报府里大小事务,顺便让王不泊将这些天各人请医问药之事汇总了瞧瞧有没有什么大问题。
托福,王不泊也跟着出来了。这四个多月里,她写了几十封信,和巫明丽哭诉自己小命堪忧,太医署日子难过,明明药方都开完了,她留着也无用,不知为何还要在太医署受折磨,她想回家。嘤嘤。
皇帝都被她气笑了,于是和她约定好,除施针的日子之外,其他时间让她在晋王府带着,有意外需要再临时召进宫。
王不泊汇总晋王府的医药方,以核查有没有什么病症疏漏了,同时也给所有当晚在场的人都把了一遍脉。
除了锦娘尚有些咳嗽,以及毕多仪受了惊吓有些神魂不定,别的就都好了。
诊断一张张地写下来,大家伙儿看见毕多仪有神魂不定思虑忧多的毛病,略有惊讶。
从头到尾就毕多仪最镇定,那晚上还能忠言逆耳呢,怎么反而是她最经不得吓?
毕多仪自己都感觉可笑。
但细想却也有理,毕多仪的那层镇定,未免过于“假”,像没过脑子的傀儡。
总之这个最惊心动魄的年份,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