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欧妈无语泪先流,人生是一条长河,权势者奔流,无势者随波逐流,贱民被动遭裹挟,浑噩地泯没。
她和她的家人,就是这被裹挟的一滴水罢了,每次捞到的浮木,都成了稻草。
在周家时,主家分派的任务砸下来,有他们拒绝的份儿吗?
周家倒了,孙子儿子被青深抓住了,青深的命令,又有的他们拒绝的份儿吗?
及如今,被扣押在此,分录口供,一句不对孙子就没了,他们能怎么样啊?只能卖主了啊。
所谓上面打架底下遭殃就是这样的。
老欧家四口子没来得及沟通口供,小欧媳妇更是爱子心切,她可没什么忠心,她只想和儿子活下去,将自己所知卖得一干二净。
清芳果在一盏茶的时间里拿齐了口供,尽快核对一遍,将细节佐证一番,还单独招来老欧妈或老欧详询。
最后清芳安排好他们四个各归各位,不要露出行迹,留下人看守小梅和小欧夫妻,她带着核对过的口供回到医馆与巫明丽汇合。
时间已经很晚了,巫明丽将审问的时间拖得很长很长,越问越为白羽滴血。
清芳带来的人清出一条路,放下几张口供,道:“都撂了,我核对好了,应该属实。人已经放回去了,威吓过不准外泄。”
巫明丽抬手让她收起来,起身,吩咐说:“明儿一早,把这两个东西,还有所有其他欺凌过白羽的,都提到驿馆去,给白羽认错赔罪!青侧妃这里,留下的人好生给她调养,万不能出事了,要好生安慰她。”
屋里的青深听见郭多和茉朵只是要被抓去给白羽赔礼道歉,自始至终也就是郭多挨了几巴掌,别的罪倒也没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侍奉的女医和女子们服侍她睡着,女医额外安慰她说:“虽然茉朵姑娘和郭多侍卫都被软禁着,到底明儿就回来了。他们都在隔壁,有什么动静都听得见。侧妃娘娘不必担忧。”
女医在暗点青深,王妃没有收买策反她的下人,教青深放宽心。
青深哪敢放心,她不怀疑茉朵和郭多,现在也不用担忧王妃杀他们泄愤了,但她着急孩子啊!眼睛一睁满屋子都是人,个个低眉顺眼,可是没有一个能信的!
青深抄起床头桌边的药碗果盘杯盏,稀里哗啦一通乱砸:“滚,你们都给我滚!”
李琚听说处理结果,感叹媳妇还是太善良,差点逼出人命的事,磕头捧茶道歉就结束了,没叫青深搬回来,更没苛待她。
李琚也派人去青深那边问候,问的人回来都如实说青深以泪洗面怎么怎么,希望李琚去看看她。
李琚倒也算关心:“那么,那边是怎么不好?”
派的人答不上来。
吃得好,穿得好,举动四五个丫鬟婆子陪着,大夫轮流伺候,产婆乳母遍地都是,侍卫仆从一呼百应。
李琚默默吐槽:“这就是矫情。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怎么别人没这么多事!”
李琚哪有空去,他又不是大夫。从小到大,他看宫里娘娘们怀孕生子,他爹也从没看顾过啊?多少皇子皇女,满了周岁,甚至三岁五岁,才得皇帝陛下一个余光。
李琚分心想了一下,父亲什么时候第一次抱他来着?皇后说的,起居注记的,他五岁那年生辰,连绵许久的暴雪突然停了,他爹高兴,头一次抱了抱他。
对,就是五岁。
所以你看看,你看看!
李琚叫人给王妃带过去,这事儿还是甩回了巫明丽手里。
巫明丽选择直接堵死青深作妖的机会。
白羽不解,明明可以借题发挥,收回所有优待,再来一次“诱敌深入”,把她抓个偷抱他人子嗣冒充皇室血脉的现场,彻底不得翻身。
巫明丽难得有空处理这些小事和李琚不一样,李琚忙在自己的乐趣,组织学习水战夺船,出门骑马视察各地,他可以忙也可以不忙,巫明丽不行,淮南的地皮刮了三丈深,刮出来的粮食怎么分,工程优先做什么,都在她心里过,若不是青深行事过于诡谲,还牵涉了白羽,巫明丽并不打算过问的。
听完白羽的抱怨,巫明丽笑一笑:“抓现场?你没发现么,王殿下有时候对‘知情不报’‘有意纵容’的恶感,要超过对坏事的恶感?像‘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这样的问题,他问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我带去抓现场,我是爽快了,王府的面子还要不要?一个侧妃,为了有个长得像汉人的孩子,竟然要窝藏罪犯,甚至要剖腹取子,这不成纣王了?”
清芳犹犹豫豫:“总觉得,不像是青侧妃能做的事。她不像是这种笨人。”
“法子嘛,倒也不笨,若不是看得严谨,就真让她抱到孩子了。如果她生在半路上,或者咱们按原计划先行南下,留她一个人在这,此事必定能成。只能说时也命也。”
清芳道:“我是以为,就算是长得很像王殿下的小皇孙,可能也未必能图什么大事。她冒这么大风险,就是成了,也是无用功。”
毕竟侧妃里还有个毕多仪,还有个名额从缺,前面还有个廿五,还有个小四儿。
毕竟如果按巫明丽的计划,真的给李琚弄到了太子之位,登基后,下一任继承者就是储君,更加不可能是异族姑娘的孩子了。
巫明丽将粮食和钱银变动的簿子汇总好了,交给清芳收着,明日要与各司共同商讨,然后活动活动酸软的手腕,白羽赶紧凑过来给她按揉。
“我倒是很欣赏她的一点,就算头破血流,就算撞破南墙,总得试过才知道有没有用吧?万一呢?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就这样吧。”
青深的计划,罪过最大在混乱皇室血脉。然而巫明丽又不在乎这个。
青深如果不用白羽的过往欺负白羽,巫明丽还真不一定插手。
下任继承人是个好的就行,流谁的血,要紧吗?
要怪就怪这世道,上到皇位,下到一亩薄田,都只跟着血缘流转。
诶,话说回来,怎么就没人想传给女儿呢?就连招赘的人家,都是指望女儿剩下一个跟自己姓的孙子,其实是把家产暂放女儿手中,最后还是要给孙子的。
难道他们的女儿,流的不是自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