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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这天塌不下来

  “小公爷短短一句话,却道出了如今山桑县的现状啊!”

  谢子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愤慨道:“我原以为这世间所有人做事都应该讲良心!可来到这山桑县为官才知道,良心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谢大哥,良心二字本就不是人人都有,倘若当真有良心这山桑县又怎会沦落到此番景象!”陈行轻笑道:“我观谢大哥也不似那不明事理之人,想法怎的如稚子一般!”

  “是谢某太过愚笨,总将人心想得太好,觉着世间之人应当恪守礼教,遵纪守法,没想到……”

  “谢大哥,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无法左右他人的思想,律法的严明与存在,本就是用来约束世人的愚昧,更莫要说将自己明辨是非的标准寄托在他人身上!”

  “小公爷说的即是,是在下愚昧了!”

  “对了,谢大哥,我观嫂子举止谈吐不似一般人家出身,不知谢大哥和嫂子谁追求的谁啊?”陈行不想氛围凝重,转移话题问道。

  谢子安闻言老脸一红,搓捏着酒杯好半天才长叹一声:“不瞒小公爷,内子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只因跟了我,从此绫罗换麻布,玉食变菜糠!谢某心中有愧啊!”

  “哦?不知谢大哥与嫂夫人是哪里人士?”

  谢子安双颊泛红似是酒气上脸:“我与云儿本是南州之人,云儿家在南州可谓是富甲一方,我那泰山不说富可敌国,却也挣下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家产!云儿自小锦衣玉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顿了顿谢子安自嘲道:“而我谢子安不过是一介穷书生,有时一日两餐都吃不上,更莫要说家底了!”

  “那谢大哥可是在地痞无赖手中英雄救美?”陈行见谢子安打开话匣子,立刻来了精神!

  “小公爷莫要打趣,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儿能行那英雄救美之事!”

  “莫非是先上船后补票的?”说到这,陈行脸上的笑容与口中的语气都不由得猥琐了几分!

  “何为先上车后补票?”谢子安一愣,不明所以问道。

  “咳咳,就是两人私定终身!”陈行想了半天才勉强想出这么个比较文雅的说法!

  “这……倒也不算私定终身!”谢子安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说来听听!”陈行催促道。

  “那一日是上元节,南州也比往常热闹许多,家家户户都会外出游玩赏灯,我也不例外,只不过谢某想着来到灯会上看看有没有……有没有猜灯谜补贴家用的机会!”谢子安面容窘迫,连说话的语气都低了几分。

  陈行却是点了点头,在大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上元节的灯会历来都会有各类富商世家出灯谜并为之添加些许银钱当作彩头。

  因此不少穷苦出身的读书人也会在这一日凭借自己腹中所学赚些银两,补贴日常花销!

  而这彩头也厚薄不一,少则几文钱,多则数十两,既为世家博个名头,也能趁机招揽有用之才!

  谢子安本就家贫,想借此机会凭本事挣些银钱来补贴家用倒也无可厚非。

  对于陈行而言,只要不偷不抢,不做违法的事情,赚钱嘛,不寒碜!

  谢子安本以为陈行会瞧不上自己,却没想到陈行眼神中满是佩服的神色,这让谢子安放下心来接着道:“那一日灯谜都比较简单,我也小赚了些银钱,本欲就此回家研习圣人之道,却发现一众百姓围在一个巨大的灯谜前,这灯谜说来也怪,既不是谜语,也不是什么圣贤之道,而是单单只要补完两句诗词便可!”

  谢子安有些不好意思道:“当日,我也不知道这是云儿临时起意用来选婿的,只是听旁人说若是答对此题便能有一百两银钱的彩头,我就看了一眼…就…就补了一句!”

  “你补了句什么?”陈行虽说是个三流大学生,但华夏人骨子里对诗词所表达的热烈情感异常着迷,所以谢子安补完的诗词就令他无比好奇!

  当然,若是用陈行的话来说:我自己是不会写诗颂词啊,但是不妨碍我瞻仰学习啊!

  “云儿那日出的题目是:桑麻作彩霞,银河只一眼”

  “那谢大哥你的呢?”

  “朝暮盼卿颜,岁年常相见!”

  在大商有着类似华夏的牛郎织女的传说,与前世不同的是,没有什么鹊桥相会的桥段,而是织女终日在天上织作彩霞也只能换取她来到银河边,对着人间远远地看上情郎一眼!

  陈行心中感慨谢子安补充的这句诗词颇有撩妹的成分在里面,可是这孙子满脑子都是那一百两银子啊!这要是给嫂夫人知道了还不得把肺都气疼了!

  “后来有丫鬟递给我一百两银票,说是她家小姐邀我上楼一叙!谢某本想着反正也未用过晚膳,就当是打打牙祭了!然后就看见云儿一大家子都坐在那儿!我才知道这题目竟然是南州首富家中所出,说句不怕小公爷笑的话,我当时腿都在打颤!路都走不稳,要不是靠凳子近些,说不准就要摔倒。”谢子安在挖苦自己这方面倒是一把好手!

  “好家伙,这就见家长了?人家看你这打扮自然不会将女儿嫁给你受罪啊!多半是吃喝完就打发你走了!”陈行心里腹诽道。

  不过陈行还是问道:“席间你和嫂夫人就此谈婚论嫁了?”

  “那倒没有,也就是吃吃喝喝聊一聊家常!”谢子安坦然道。

  “我就说嘛,人家怎么会把掌上明珠嫁给你一个穷书生!”陈行心中暗暗佩服自己的智慧。

  “不过两日之后,柳家便来人了,还顺道带了些银钱,说是家主许诺,谢某今年若是能及第,便将云儿许配与我,嫁我为妻!这些银钱助便是助我安心读书,莫要为钱财担忧!”

  陈行是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连忙不死心地问道:“那嫂夫人呢?她是什么意思?”

  “云儿也托人送了份书信,信上说自己对我的诗文颇为中意,家中也差人打听过我,人品颇为不错,她自己也愿意嫁与我为妻,只希望我安心苦读,待今年及第后便与我完婚!”

  “嫂子糊涂啊!一首诗词就讲自己卖了!”陈行在心中早已将谢子安这个吃了天鹅肉的癞蛤蟆给骂了个遍!

  不过嘴上还是道:“按理说你嫂夫人家境殷实,你俩日子过得也应该挺好的,为何如此穷困潦倒?莫非是嫂夫人家道中落,生了变故?”

  “那倒不是!”谢子安脸色一变道:“发榜之日,谢某不负所望,侥幸登科获了个探花!”

  “那不挺好的吗?大登科,小登科双喜临门啊!谢大哥你这是要迎娶白富美,出任CEO,从此迈向成功的道路啊!”陈行调侃道。

  “何为白富美?何为CEO?”谢子安不解的看向陈行。

  “咳咳,就是娶了个好媳妇儿,然后当上了大官!”

  “哦哦,原来如此,倒也应是如此!”谢子安了然。

  “只不过,后来我那老泰山与我意见不合,谢某本意是想要等朝廷恩典先从翰林院编修做起,没想到我那老泰山却暗中使了银子,花银找人疏通关系,直接将我送进了京都国子监任职,而与我同期高中状元以及一众同窗最大的官职却也不过是个外放通判,这让我有何颜面再与他们几人把酒言欢!”

  即便事情过去许久,今日提起来谢子安依旧胸口剧烈起伏,面有怒容,仿佛自己是被侮辱了一般。

  陈行看着谢子安这副气呼呼的表情不由得暗骂一句:“白痴,换做旁人早就高兴的大喊一声“芜湖,起飞了!”

  但是心中却敬佩不已:“这读书人中还是有谢子安这等严以律己之人啊,虽说是迂腐了些,但却不失心中的正直,即便有捷径可走,却仍想凭着自己的努力按部就班,不愿做那德不配位的裙带之人!”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便与泰山吵了一架,一气之下谢某自请贬官,来了山桑县做了县令!云儿得知后就带了她的私房钱和一些金银首饰偷偷离家随我一同前来山桑县赴任!”

  “不是,你们翁婿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说开了不就行了吗?”陈行恨铁不成钢道。

  “呃……我与云儿还未成亲!”谢子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哈?合着你与嫂夫人二人是私奔?”陈行吃惊道。

  “不不不”见陈行误会,谢子安慌忙摆手解释:“我与云儿的生成八字早已递交南州“媒氏”登记!只等挑一个黄道吉日完婚了!”

  “糊涂啊,嫂子,你就甘愿如此没名没分的跟着谢子安这个书呆子吗?女子的大好年华就被你给葬送了啊!”陈行此刻恨不得仰天大骂!

  “行了,我估摸着后来也是靠嫂子变卖金银首饰你们才勉强度日的吧!”陈行对接下来故事的走向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嗯!”谢子安低着头道:“山桑县的百姓太苦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根本不够,没办法只得典当了云儿的首饰替百姓们筹粮,可周边粮价上涨太快,几乎到了斗米千金的地步,我夫妻二人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过,万幸还是购得了少部分的粮食以解燃眉之急,虽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

  是谢子安的错吗?

  不是!

  谢子安来之前,山桑县百姓便已是如此!

  是李常山的错吗?

  一个不畏权贵刚正不阿的县令甚至为此付出了满门性命的代价,又怎么会有错?

  是谢子安这个县令做得不好吗?

  也不是!

  自己变卖家中财产和妻子首饰,只为能让豫州百姓活得久些,试问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是豫州那群贪得无厌的蛀虫,是远在京都的幕后黑手想要夺权篡位所致。

  他们只顾着自己的谋划与享乐,全然不在意豫州百姓们的死活。

  最可恶的当属豫州州牧,食君之禄却不担君之忧。

  不仅为虎作伥,还将主意动到了赈灾粮上,那是粮食吗?那是豫州数十万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仗着天高皇帝远,上蔽天听,下诓百姓,甚至还杀人灭口,只为了不会东窗事发!

  如此之人,竟是一方大员,百姓如何能过得下去?不揭竿而起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同样是官,为何如此不同!

  陈行突然站起身对着谢子安躬身行礼:“谢大哥,是大商对不住你们夫妻二人!你且放心,既然我来了,这天就塌不下来!我陈行必将还这山桑县乃至豫州一个朗朗乾坤!”

  谢子安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回礼……

  两人推杯换盏之间,已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

  李清雪与柳云儿在房中见两人久久未归,恐担心出了什么事儿,也是各自出门前来找寻。

  “见过小公爷!”

  “嫂夫人不必多礼!”

  “云儿,你来啦!为夫跟你说啊……”

  见谢子安东倒西歪还拉着自己的玉手,大有一诉衷肠的意味,弄得柳云儿脸色绯红,连忙搀扶起谢子安,歉意动对着陈行施礼道:“夫君不胜酒力,让小公爷笑话了!”

  “谢大哥是我见过最为直爽之人,酒后乃真性情,又怎会是笑话,倒是辛苦嫂嫂了!”

  “我还从未见过喝得如此酩酊大醉的夫君,想来是与小公爷一见如故,故而多贪了几杯!平日里夫君几乎是滴酒不沾!”

  柳云儿不愧是商贾出身,每一步都在为谢子安盘算,生怕谢子安今日醉酒失态,惹得小公爷不快,失了礼数倒在其次,主要还是担心毁了夫君在小公爷心中的形象。

  届时,夫君的仕途恐怕难上加难!

  陈行哪儿还看不明白柳云儿的心思,连忙拱手道:“嫂夫人多虑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在下也已到了极限,不比谢大哥好到哪儿去,这不,内子也来寻我回房了!”陈行顺手指向李清雪调笑道。

  原本站在一旁等候的李清雪此时也冲着柳云儿歉意的笑了笑走过来扶住陈行。

  柳云儿对着陈行二人道:“既然如此,小公爷,我先带夫君回房了!”

  “嫂夫人,慢走!”

  看着搀扶着谢子安的倩影,一想到初见二人时的遭遇,一时间陈行心中五味杂陈,这狗屁世道,还真他妈不给好人留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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