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式弥翻看着之予为嬴政贺寿所准备的节目名册，摇摇头说道

　　“你知道你父皇喜欢看百戏俑，便要命人一月内重新修缮戏台，还要用玉砖铺地，琉璃做瓦，这实在太过奢靡了些，你父皇若是知晓，定会生气的。”

　　式弥从来都不知道之予还有如此奢华享乐的心思，她忧心忡忡地再次开口说

　　“你应该知道，前些日子你哥哥因为民生问题跟你父皇争执了一番，你哥哥懂百姓疾苦，你也应该知道若是要做这些，得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啊，这些享乐……大可不必的。”

　　之予见自己费尽苦心想出的主意都被一一否决，自然有些不悦，原本还笑呵呵的，听完批评，立马沉下脸来

　　“可是……如今大秦蒸蒸日上，父皇又是开创前所未有之霸业的一代君王，这些享乐又算得了什么呢？父皇为大秦奉献了一辈子，这些……根本算不上享受。”

　　瞧他还有说辞，式弥摇摇头说道

　　“秦国如今国土虽是辽阔，可内部问题诸多，这外界又时有匈奴入侵，你所说的蒸蒸日上只是表象罢了，百姓的温饱没有得到解决，这国家没有和平，又怎能算得上天下太平，到了享乐的时候呢？”

　　她把竹简递还给之予

　　“听母后的，一切从简就好，把菜色换成简单些，以清淡为主。你编排了不少歌舞杂技，这些都不错，都可以留下，至于修缮戏台之事，就不必了，到时候宴席摆在正殿，杂技可在正殿表演，是一样的。”

　　之予不再反驳，点点头，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怎么了？可还有事？”

　　式弥和颜悦色地问道

　　“是又想出宫了吗？最近你父皇寿辰所要准备的事宜有很多，出宫暂且缓缓。”

　　“不……不是为了出宫。”

　　方才母后对扶苏的那一番赞赏叫他心中腾起了些许醋味，倒也不是母后从不夸奖自己，只是如今扶苏不在秦宫，可秦宫的人似乎都想着他，明明是自己千辛万苦地准备寿辰之事，母后却又提及了扶苏的好，这叫他心中不是滋味。

　　“母后……”

　　之予有些犹豫

　　“我跟扶苏哥哥，您比较喜欢哪一个孩子呢？”

　　这话问的式弥有些诧异，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之予，虽是惊讶这孩子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温柔地回应道

　　“你跟扶苏都是我的孩子，我对你们怎会有区别呢？”

　　“可您与父皇，似乎都比较喜欢扶苏哥哥，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好的。”

　　“他也有不足的地方，自然也有做错事的时候。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会有缺点，你我皆是。”

　　之予点点头，不再说话，退出门去。

　　“娘娘……刚炖好的参汤，喝些吧……”

　　式弥接过碗，笑得有些无奈

　　“我想，之予大概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他生母一事。”

　　“这怎么可能呢？宫里从来不让提此事，谁敢拿自个的性命开玩笑呢？！”

　　珠翠有些惊讶

　　“小公子从来也没提起过这件事啊，您怎么断定他知道呢？”

　　“宫里虽然下了命令不让说，可又有谁能真正地堵住这些悠悠之口呢？想要挑拨离间的，不怀好心的人大有人在，谁能保证每个人都守口如瓶呢？”

　　式弥喝了口参汤，继续说道

　　“他方才问我喜欢扶苏，还是喜欢他，这个问题在他稍小一些的时候已经问过我多次了，我对他的疼爱一点也不比扶苏的少，若是再疼爱些，怕就是溺爱了。他若肯定我是其生母，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呢？他明明有所怀疑，却从来也没有戳破过这个问题。看来……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多时了。”

　　“娘娘打算告诉他真相吗？”

　　“不……”

　　式弥摇摇头

　　“他若不主动问，我便不说，让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就这么永远的守口如瓶下去吧。”

　　瞧式弥心事重重，珠翠笑着说道

　　“娘娘，后花园的梅花都开了，香气四溢，奴婢陪着您去散散心，不想这些烦心事了。”

　　式弥点点头，由珠翠扶着往后花园走去。

　　“前些日子之予老跑宫外头去，可去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

　　“奴婢已经去问过了，跟着小公子出去的奴才说，小公子去看戏去了，又去了一些百姓会玩乐的地方，想去瞧瞧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呈上来给陛下看看。”

　　“这些人说的话靠谱吗？”

　　“这……”

　　珠翠不敢肯定

　　“这些奴才想来是不敢欺骗皇后娘娘的，大抵可信。”

　　“下次之予出宫，叫他换成我的马车出行，御者就用咱们自个人。”

　　今年的冬天格外宁静，就连落雪都来的恰到好处，就在嬴政寿辰的当天，咸阳城下了一场大雪，将世间万物都染上了一层银光。

　　秦宫内的正殿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嬴政与式弥同坐，接受朝臣的祝福。众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嬴政对之予安排的寿辰十分满意，在父皇对他露出几分赞许的目光后，之予才庆幸自己幸好听了母后的话，将奢靡享乐的事物统统换掉，今日的筵席不像是臣子来贺寿的，倒像是君臣一家亲，都为家人般的其乐融融。

　　宫外飘着鹅毛大雪，宫内暖洋洋的一片，温热的酒水与佳肴抚慰了所有人的心，嬴政也不像寻常那样紧绷着脸，对着大臣们念叨国事念叨个没完，今夜他没有提及国家大事，代替那张严肃面庞的是一张温和且布满沧桑的脸。

　　这样难得的温情与一片祥和之景深深烙印在了嬴政心中，他期盼着来年还有这样的机会与大家同乐，可是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将是秦国最后的宁静……

　　酒阑宾散，朝臣都纷纷告辞回家，嬴政看着众人踏雪而去，脸上依旧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宾客都走了，该我们两人独处会儿了。”

　　嬴政牵过式弥的手，对身边的奴才们说道

　　“你们谁都不要跟来，朕想与娘娘单独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