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们运气好。”门房着带着银霄和青翡往大夫人的院子走,一边走一边咕哝着抱怨,“有大小姐给你们说话,也不知道你们是烧了什么高香,做小生意的也能叫咱们家的大夫人和小姐这般......”
“大小姐?”银霄忽然问:“大夫人有女儿?”
门房挥了挥手,“哪里,大房倒是有位小姐,只是二十年前就丢了,如今也不知道......哎,算了,不说了。”
“那这位小姐是......”
“是我们三房的大小姐。”
银霄心里“咯噔”一下。
谢夫人的院子幽静雅致,来往的仆人手脚轻盈,走动也没有声音,一路穿花拂柳,她在前堂等了不到一会,谢夫人从门外进来。
“等了多久了?”
谢夫人将她按回椅子上,笑道:“这些日子我也忙得很,没怎么去你店里。”
“可是有什么新货?”
下人端了茶上来,谢夫人接过,揭开吹了吹,抿了一口。
银霄正愁怎么开口,闻言笑道:“这次我北上了一趟,确实进了些许新货,进的时候,就想着夫人也许会有看得上的。”
“哦?”谢夫人缓缓蹙起细长的眉:“是什么?北地,那边与胡族相接壤,风物肯定与南方不同。”
银霄有些为难道:“原本是想着一回来就让人送些来,没想到店中的管事却不见了,这管事向来做事稳妥可靠,锦绣阁也甚是依仗她,晚辈实在没法子,只能来麻烦夫人。”
“人不见了?”谢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不会是被拍花子的带走了?可有报官,可有看见是谁做的?”
银霄见她似乎还不知情,松了口气:“此事说来报官也无用......”
她咬了咬牙:“她是被贵府庄子上的管事强行带走的,说她是贵府庄子上的逃奴,晚辈想求夫人开口,放了碧琇,晚辈愿意花钱将她赎回。”
谢夫人微微一怔:“是我家的逃奴?”
“这样么......”她沉吟。
“夫人,碧琇还有个女儿,如今碧琇被关在庄子上不知生死,她女儿独自流落在外没有母亲,实在可怜......”她有些紧张:“晚辈愿意重金给他赎身。”
“倒也不是缺那些钱。”谢夫人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瓷盏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原来你店中的管事,是那个奴婢。”
她声音惋惜:“我倒是听下人禀报过,说前几日抓到几年前从府上逃跑的一个女奴,我没细问,如今才知道是你的人。”
银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倒不是我不愿意帮你。”
谢夫人柔声道:“只是家有家规,那女奴确实是家中偷逃出去的,她原本就是家生子,长到快二十岁时,她爹娘求我给她配门婚事,我便将她配给了家中一套庄子上的管事。”
提起这桩陈年旧案,她眼中不悦一闪而过。
“那管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也是未曾婚配,家世清白,手中也有不少积蓄,又是庄子上的管事,一年进项比普通的生意人家还要多,长相也是周正,可那女奴不知为何却不满足,还在订婚之后打伤了人逃走,这几年一直不知所踪,前几日我也才得知她这些年还在长安,还有了个女儿。”
“不是我不帮你,我若是任由她开了这个先河,日后其他奴婢竞相效仿,岂不是都眼高于顶,有样学样,她那个与人私通的孩子确实是可怜,也是被母亲连累的,我这就让人送些银两给你,够她过到成年了,你带回去给她,让她日后好好度日,不要再想着她母亲了。”
“说起来真是让人费解,那管事一表人才,我也是为了她好,哪家的婢女不是主母给她配人,又是这么一桩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好婚,我也曾将这事当作谈资告诉过其他的夫人,都觉得我做得并没有不妥,可见是这婢女太没有眼色,败坏家门。”
银霄越听心越凉。
她声音苦涩:“若是重金为她赎身,也不行么?”
谢夫人摇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事,就要严惩。”
“碧琇会被如何处置?”
“浸猪笼吧。”
“若是晚辈也是逃奴,夫人也觉得晚辈也应该被溺死么?”她涩然道。
谢夫人良久不语。
“银霄,你不要怪我,我也是......”
“晚辈知道了。”银霄起身,深深一拜:“夫人居其位,行其事,情理之中,银霄今日也只是来问一问罢了,如今问完了,便回去了。”
“来人,去取一百两银子过来。”谢夫人对身后的丫鬟道。
银霄抱着一包银子往外走。
王媛君在假山鱼池后等她。
她扫了一眼银霄手里的银子,嗤笑一声:“大伯母可愿施舍你援手?”
银霄脸色微白,见是她,没有说话,绕过她往外走。
“她不愿意,我愿意。”王媛君浅笑道。
银霄回头看她。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情?”
“我家中要送我进宫为妃,我不想去,你代替我去。”她勾唇,一步一步靠近她,在她耳边耳语:“堂姐,现在不答应,那个丫鬟可就要死了,你得快些考虑。”
银霄冷笑:“等我很久了吧?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幽州了。”
“费尽心机让他们带走碧琇,你怎么不死在幽州?”
“她的命现在在你手上。”王媛君比从前她见她时瘦了很多,原本珠圆玉润的身量,如今多了好几分骨感。“不带走那个丫鬟,我怎么让你替我进宫。”
“也只有你这样蠢的人,才会这样在意那些低贱的奴婢。”
城郊农庄。
庄子后有一片野塘。
塘中每到盛夏,会开满粉白色的莲花,接天莲叶碧色无穷尽,风一吹,风荷举。
银霄拽着王媛君,大步往前走,几乎在跑,王媛君很是不悦地想要挣脱。
“你慢些!你要跑自己跑,拉着我做什么!”
“快些!”她阴沉着脸回头:“她若是有事,我不仅不会帮你,还会杀了你!”
王媛君被吓了一跳,安静下来。
“不过是一个奴仆,竟像是你自己出事了似的。”王媛君不再挣扎,尽力跟上,嘴上仍不屑讥讽。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小民养出来的,哪怕是身上流着世家的血,也依旧改不了小门小户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