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她有些惊喜,不用喝药自然是好的,但是一想起每天吃饭明明该是享受的事情,可是以后却要变成满是药材的药膳,又有些烦闷。
他似是看穿她心里的念头,含笑道:“有我陪你一块吃,总不会太难吃。”
她闷头喝汤,忽然想起沛霖和九思不在,沛霖这些日子在学马术和射箭,跟着师傅在校场专门辟出来的殿宇用饭,九思年纪稍微小些,每日功课仍旧是读书为主。
这时候,应该已经下学了才对。
“九思呢?”她问道。
魏承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道:“在含德殿同太傅一同用膳。”
“以后不过来陪我们一块吃了么?”
事先没有与她商量便这样决定,银霄心里有些不舒服。
“太傅说他这些日子功课跟不上,如今含德殿离长乐宫距离偏远,若是每日用膳往返两宫,便休憩不好,我想了想,索性便让他待在含德殿用饭了。”
他早知道她会有些不高兴,将准备好的话告诉她,见她神色缓和道:“既然这样,便罢了。”
魏承没再说什么,换了个话题:“石榴花好看么?我让宫里温室养了些,听说今日已经送过来了。”
“好看。”她瞧了他一眼:“好端端的,怎么想着要看榴花。”
“石榴多子,取个喜庆些的彩头。”
她虽然早知道他的想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我还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他安慰她:“这事情不着急,要是不喜欢,让人撤了就是。”
他如今身居高位,想多要几个孩子无可厚非,可是她总是担心,孩子多了,和他关系淡漠的九思便不得他喜欢,以后要被冷落。
用完了午膳,魏承陪着她在禁苑散步,秋老虎依旧余威不减,高耸的明黄华盖遮挡住烈日,依旧难耐燥热。
宫人打了油纸伞来为她遮阴,银霄接过,屏退了宫人,挽着他的胳膊和他漫无目的的闲走。
不知不觉,离含德殿近了些,一抬眼,就能看到含德殿高耸的檐角和露台。
朝廷的事情多且繁杂,他也许久不似从前那样肆意畅快喜怒皆形于色了。
如今的他,比年轻时雍容内敛了不少,眉间的纹路也深了些,她不在的时候,他身上总是微微阴沉的,迫人的威压叫人见了不自觉低下头。
“你觉得我们像不像宫外街头巷尾的夫妻?”她忽然抬头笑着问他。
他低下头,唇角勾勒出弯弯的弧度,“嗯”了一声。
“现在咱们去看看儿子在干什么,更像是寻常夫妻了。”
“幸儿孙满眼,布帆无恙,夫妻白首,青镜犹团。”看着男人鬓边零星白发,她有些心酸,感慨道;“等孩子大些,咱们就出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吧,每日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我瞧着你这几年鬓边都生出白发了,我都还白头,你倒是先白了头。”
没了呼呼喝喝的宫人,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堂,银霄说话也随意的许多,凭空生出悠然闲适之感,好像两人真是寻常巷陌的夫妻,牵着手去看在学堂的孩子。
这时候提起九思,他眼中难得地生出些许柔和。
“好。”
九思不比沛霖,沛霖是他亲手带大的,没日没夜的心血浇筑在她身上,比起宫人带着的九思,总是多了几分父女亲情在。
银霄没见过他杀父,她到现在还以为他父亲是暴毙,许多时候话里话外,都想着让他对儿子好些,不知道他其实是个对父子关系极其冷淡甚至忌惮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身边有她,膝下有子有女,其实也是很好的事情,九思有她这样温和宽厚的母亲教养,与他肯定是不一样的。
含德殿被辟出来用作九思和沛霖读书的地方,等以后伴读进宫,也是在含德殿中聆听教导。
光影斑驳,正是最容易觉得困乏的时候,内侍在廊下的水磨石青砖上偷懒坐着靠在门上打盹,魏承皱眉,被她扯了扯袖子,她用口型比了个算了。
魏承无奈,只能由着她的意思不计较什么了。
已经是未时初,午休已经结束,透过槅扇的缝隙,正好能看到殿中师生一大一小上课的模样,九思坐在上首,太傅坐在东侧。
今日学的,正是孟子的《告子章句上》。
“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太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韵律,他问道:“陛下可知其意?”
“人之初,性本善,只要加以教化,人人都可以成为尧舜一样的君子,只要施行仁政,就可以被百姓拥护。”
其实银霄并不觉得性善论一定是对的,这些年来,她见过许多饱读诗书饱受教化的人做的确实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事情,她抬头,果然,魏承脸色沉沉,没有说话。
太傅见到两人过来,赶紧起身参拜,九思也有些惊讶,站起身行礼。
魏承扫了一眼太傅,没有说话,视线落到九思身上时,他伸手翻了翻案上的书册,淡淡道:“学到哪儿了?”
九思道:“回相父,在学孟子的告子篇。”
魏承点头:“这不用再学了,明日起,学韩非子吧。”
九思皱眉:“孟夫子的王道之学朕以为很是有可取之处,相父为何不让朕学?”
魏承凝眉,殿中的气氛骤然冷了几分。
他一贯不爱解释,尤其对着九思这半大的孩子,银霄斡旋道:“先将这篇学完,既然已经学到一半了,中途而废也不好。”
太傅行礼称是。
和魏承出来时,他一直没说话。
翌日银霄正在挑选宫中换季要做新衣的绸缎布匹,忽然听青翡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说是九思和魏承在德阳殿当着大臣的面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