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那么小,魏承竟然已经想了那么远,连她要嫁给谁,嫁不嫁都想好了。
“太麻烦你了......”
其实根本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情,请那些什么贵夫人什么博士来做沛霖的师傅,只有魏承才有这个能力,她办不到。
她挣的钱,只够沛霖衣食无忧,然后再找一间还不错的私塾让她读书长大。
或许,她也可以带着沛霖和母亲相认,王家和谢家都是高门大户,请学识渊博的师傅来做沛霖的先生肯定是没问题的。
可是那样太像打秋风的亲戚了。
一个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孤女,突然有一天带着一个孩子上门认亲,她甚至不敢对他们坦白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是她的父亲,这怎么会是麻烦?”魏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银霄咬唇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我带沛霖去长安,你还有你的事,她在你身边,也会影响你,她也......不安全。”
“不影响。”他好似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仍旧笑得温和,抬手摸上她的发,软软的,像是只温顺的猫。
“至于沛霖的安全。”他眯着眼瞧着晃晃悠悠的烛火,鲜红的蜡泪淌下又凝固。
女人的担忧,他早就有了准备。
“长安未必安全。”
“据我所知,长安的那些世家大族,已经开始准备南迁了。”他叹了口气,“你带着沛霖去了长安,身边没有人护卫,如何保证你们两个的安全,难道也要带着她奔波南下不成?”
她蹙眉:“他们还不是因为怕你......”
她突然想起此行还有一个目的。
“你能不能放过他们?”
“谁?”
“王家,我......我亲生父母的家,还有谢家,我记得你夫人也是谢家的小姐。”
“沛霖若是有了嫡出弟弟,肯定也会高兴的。”她想了想。
那位谢夫人若是生下了他的嫡子嫡女,他对谢氏应该就会更加手下留情了。
羊脂玉的簪子被抽出来,满头青丝披泻而下。
“当然可以,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不管你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夫君,我心不改。”
“你不想我碰她,我没碰过她。”
银霄僵硬坐着,没有说话。
“真的,我一次都没碰过她,我只有你一个。”他声音低沉,几乎一字一句告诉她。
“你相信我。”他声音颤抖。
如瀑长发从他指尖穿过,草木的香气萦绕在空气里。
岁月终究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茉莉香气再也闻不到了。
她的肌肤依旧暗香萦绕,可是不是他给她的茉莉香膏。
再也没有他最喜欢的茉莉香气了。
他的心忽然一抽。
她不爱他。
甚至今天能好好坐下和他聊这么久,也只是为了孩子。
他们之间唯一的,仅有的羁绊,只有这个孩子。
呕心沥血,独自带着孩子孤枕难眠数百个日日夜夜啊。
只换来今天这一天的相见。
“怎么了?”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以为是又烧起来了。
他按住她要起身倒水的动作,将头埋在她颈窝里,声音低沉。
“没什么,让我就这么靠一会。”
她安静地坐着,望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发呆,伏在自己颈窝的男人呼吸缓缓平缓下来,她抬手附在他宽厚的背上,安抚地摸着。
“其实,夫人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们有夫妻之实,再正常不过了,我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我也很希望沛霖能有个弟弟妹妹作伴。”
“你信不信我。”
他的手环过她的肩背,头埋得更紧,好似想将她的骨头都捏碎。
“沛霖有弟弟妹妹也会更好。”
“你信不信”他声音骤然尖厉,面容一瞬间阴寒,看到她下意识地瑟缩,他转瞬又恢复柔和。
“回答我”他握着她的双肩,低头和她平视,眉眼缱绻,温柔似水。
“说你信。”
良久,她喉咙滚动,“我信。”
他笑,“嗯。”
“魏承。”
“嗯?”他心情很好,听到她终于喊自己的名字,眉头一挑。
“你喜欢我么?”
“问这个做什么?”他托着她的脸。
“喜欢我的话,可不可以不要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他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喜欢那个谢家的小姐,所以从来不会管她在祖宅里做什么,也从来不会要求她去做什么。
可是她不一样啊。
“好。”
她松了口气,“我还要你保证,不要再骗我。”
他俯身过来亲她的唇:“不逼你......”
她躲开。
“也不能骗我。”
“我不想再像从前一样,像一个傻子,被你蒙在鼓里。”
她眼睛分外清明,看得他心一跳。
“不骗你。”他声音沙哑,微不可察地颤抖。
“你也不要骗我。”
她点头,“我想带沛霖回长安,你写一封休书给我吧,如今,我还算是你的侧室,我不想做侧室。”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
什么休书。
他不写休书。
他不会休了她。
银霄握住他颤抖的手,“我只是不想做妾,我没有说不管孩子,也没有说一走了之,你想要看孩子,我也会常带孩子回来看你。”
“你说了不逼我的。”
她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自己在长安也算是有家业的人,总不能不回去了,青翡碧琇曼儿还在锦绣阁等自己。
他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耳边嗡嗡地响,好像一万只蝉在一起聒噪。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沈银霄要带着孩子走了。
不可能的。
“你说了不逼我。”
她声音柔柔的。
像是女儿的哭声,也是柔柔的,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五脏六腑,生根,发芽。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他从未退过,却愿意在此时退一步给她。
“孩子留在我这里,你可以先去长安。”他不放心,补充道:“等我去找你,我解决掉谢道连,我娶你,做我的妻。”
“这回不是妾,我保证。”
“沛霖是该有弟弟妹妹了。”他吻她的唇,一下一下地啄吻,慌乱又羞怯,“同胞弟妹才最好。”
他不只是喜欢她,他爱她。
甚至无数个夜里他都可笑地问自己她哪里值得他爱的。
他回答不上来。
明明知道她不爱他,从一开始就别有所图,不过是想仰仗他的身份和权势求一点荫蔽,可是他就是喜欢。
好像灵魂生来缺了一个口,风雪呼呼朝里灌,而他心里的缺口,恰恰是曲折卑劣的图案,每一个边角,每一寸大小,只有唯一一个答案。
银霄默然半晌,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一声叹息隐没在夜里。
他好像真的爱自己。
可是女人大多太自以为是,真的以为男人疯狂地爱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