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河流众多，要想去富阳，最为便捷的方式就是乘船。

　　沈确早和漕帮管事约好，定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只。再走个几十里，就能摆脱马车颠簸。

　　刚出京城时，林清婉颇为感慨。

　　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待在闺房。只有赶上庙会节日，才能外出放风。

　　对外界的感知，仅限于书本及父兄口中。

　　听见别人说大江大河宽广汹涌，林清婉只能靠想象。

　　听见父亲说高山巍峨，登顶后大声呼喊，可以抒发心中郁气。

　　林清婉心中无比向往。

　　也曾幻想日后嫁个好夫君，两人游山玩水，欣赏大好河山。

　　后来家道中落，一切如水中泡沫烟消云散。

　　一直困顿她的闺房不再是牢笼，絮絮叨叨的母亲阴阳两隔。

　　林清婉才知道，曾经不喜的日子，才是最美好时光。

　　如今回首，徒留一丝叹息。

　　哀伤模样引起沈确注意，握着林清婉的手安慰：“清儿，可是身体不舒服？”

　　“沈确哥哥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无碍。就是突然想到父亲曾答应我，日后有机会带我爬山。如今看来，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两行清泪落下。

　　提起这事，沈确感同身受：“林伯父文采斐然，若家里没有发生变故，此时我俩应是同僚。你也就不会……”

　　“沦落到教坊司”这话没有说出口，已经发生的事，多说没有意义。

　　剩下时间俩人相对无言，林清婉久久沉默，不知想些什么。

　　沈确倒觉得，林家一事为他敲醒警钟。到了南方一定要事事小心，万不可步林家后尘。

　　但世上之事，谁又说得准呢！

　　那些自认意志坚定，不被富贵所迷的人，只怕没有见识过真正富贵。

　　马车急速行驶，此时已经出了盛京统辖范围，官道上行人越来越少。

　　吁

　　车夫一个急刹，沈确没有坐稳。砰的一声，头磕到车窗上。

　　掀开帘子训斥：“怎么回事？怎么赶的马车，好好的突然停下！”

　　车夫也很委屈，指着前方行人：“爷，这对母女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跪到小人车前，要不是我刹的急，恐怕她们命都没了。”

　　沈确下车一看，果然有两个女人。穿的破破烂烂，粗麻布衣上满是补丁。

　　妇人瞧着五十来岁，一张脸满是皱纹。指甲缝里却没有黑泥，瞧着是个爱干净的。

　　旁边依偎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粗布麻衫难掩俏丽面容。

　　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黑葡萄似的眼珠被泪水淹没，瞧着伤心极了。

　　少女也不说话，就躲在母亲怀里默默哭泣。

　　被悲伤气氛感染，沈确火气消了几分，上前想要询问情况。

　　眼前出现一双黑金皂靴，哭泣中的少女顿了顿，仰起眼眸望去。

　　从马车下来的男子，村里所有后生都比不上。少女有点呆滞，呆呆望着沈确忘记哭泣。

　　“你们为何拦住本官马车？”清冽男声在耳旁响起，拉回母女俩思绪。

　　“官爷，官爷，求你为民妇做主啊！”妇人拉着少女。

　　“扑通”就是一个响头，听的沈确额头发痛。

　　“不知你们有何冤屈？”许是即将成为父母官，沈确看了许多相关书籍。

　　没想到刚出京城，就能碰到冤屈错案，心中隐隐有些小激动。

　　“禀告官爷，民妇是距离这不远的青山村人。村里有个恶霸唤王五，看上小女后强取豪夺。不顾民妇反对，执意要娶回家糟践。民妇没有法子，只好出来寻求帮助。”

　　“看到大人那刻，民妇知道，你就是我要寻找的青天大老爷。求求大人救救小女吧！”

　　说罢又磕一个响头，还把少女往沈确那边推了推，嘴里不住叫嚷：“愣着干什么，快求大人救你！”

　　“大人，大人，求你救我脱离苦海……”少女听从母亲吩咐，断了线的泪珠不断落下，巴掌大的小脸尤为可怜。

　　沈确正义心发作：“放心，本官虽是别县县令，按理说管不到这边。但遇见这种事，总不能坐视不管。那恶霸再来寻你，只管报本官名头，谅他不敢再犯。”

　　听见沈确这话，妇人还是有点犹豫：“民妇不是信不过大人，就是你能不能将那恶霸抓起来？不然民妇不敢回村。若他真对小女用强，届时一切都晚了。”

　　沈确有点犹豫，他熟知大燕律法。

　　不可能仅凭陌生妇人三言两语，就去定别人的罪。

　　况且妇人说的是真是假他也不知晓。

　　但若说的为真，自己不做点什么，待事情发生一切都晚了。

　　“我看青山村离县城不远，你们可去寻本地县令求助。若那恶霸真如刚才所说，相信县令不会坐视不管。”

　　“但若县令执意维护恶霸呢？”妇人不依不饶问道。

　　“不可能！县令乃天子门生，怎会做这种糊涂事！”沈确反驳。

　　妇人有心想说些什么，嘴唇嗫嚅片刻换了说辞：“大人，不是我信不过别人，实在是小女安危容不得差错。

　　我观大人五官清正，相信您定然是个好官。民妇相信你，不如将小女托付于你，做个粗使丫鬟吧……”

　　“不可！”

　　林清婉再也坐不住，从车厢中走来。

　　“妾身观妹妹长相姣美，未来定能许个好人家，怎能随意做个丫鬟呢。”

　　说完看了一眼沈确：“大娘你可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什么职位？又要去哪里上任？”

　　一连串问题问的妇人措手不及：“我……我不知。”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你口口声声疼爱女儿，却将她托付给陌生人，难道这就是爱么？

　　若你今日遇见的不是我们，而是一个长相清正的地痞流氓，难道你也会将女儿托付？”

　　“老一辈常说“人不可貌相”，你却仅凭相貌，就确定这人品行，未免太过武断。知道的赞你一声眼光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四字一出，沈确陡然打个激灵。

　　是啊，这个妇人凭什么认定他是好人？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就算是求助，也该找叔伯兄弟，或者村长里长！

　　并且这里离京城不远，还没有恶霸敢公然强抢民女。又不是什么孤女，出了事没人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