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王戎实在没料到，本应困死在贾府的林黛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眼前要赶紧求情啊，不然没准一巴掌拍死我了。这姑娘仙女一般绝美，可是这力道太恐怖了，眼前直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

　　这王戎想到这里，赶忙继续开口求饶。

　　“钰公子救命啊，我这也是把我知道的实话实说出来，实在没有唐突仙子的意思，没想到公子兄妹都有如此仙缘，实在令人艳羡，真真是神仙眷侣一般伉俪情深。

　　求钰公子帮我说说情，我这条狗命还有用处，在这苏州扬州，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很多的，我有用，我真有用！”

　　看来这王戎作为知府也是深谙女子更不好惹的道理，女仙更是不可以招惹。这货赶紧抱住贾钰大腿，死活哀求着。

　　“哼，你这知府实在是恶心，不过我也不会对你如何就是。你的生死还是交给二哥哥和北静王爷决定就好。”

　　“是是，仙子果然大度。”这王戎点头哈腰的道谢，

　　黛玉聪慧非常，为了利益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她能够理解，但是她难以理解的是，为何他父亲只是做了盐道官员本该做的事情，并未有什么越界，却陷入如此孤立凄惨的境地！

　　难道皇朝不怕夭折？不怕民心尽失？为何父亲只是本分的做了本职，自己一家就遭遇这样的下场！

　　“二哥哥，我只是不明白，为何父亲想要做些本就该做的事情，甚至都谈不上善事，却让我们一家落到如此下场。”

　　黛玉悲伤的看着贾钰，拉着他的手问道。

　　贾钰心说这个我哪里能回答啊，这问题堪称哲学顶级难题，尽职尽责就没有好下场？哪有这个奇葩规律，我不懂哇。

　　“王戎，你来给林仙子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解释好了，就饶过你口无遮拦之罪。”贾钰灵感突发，这种难题无耻儒生不是最擅长回答吗？

　　王戎领会了贾钰的意思，让他开导这个漂亮得很不像话的仙子妹妹。

　　“古语有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不知道仙子听过没有。”

　　黛玉就摇头，这是什么话？做坏人就能够当大官，做好人就死无葬身之地？自古至今哪有这样无耻之言？

　　“要说这话还真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流传了多久，那是我当初求学的时候，听同窗好友说起，初次听说我也是困惑万千。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我就问老师此话何解，而老师给我的解答让我至今还是记忆犹新。

　　老师说，哪个皇家不是靠着起义谋反当上皇帝的？跟着皇帝打下天下的一群人又有哪个不是杀人放火之徒？这当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了。

　　西周在圣人眼中已经是非常完美了，然而即便如此，孔圣人不也是给西周造反商朝的合理性做了很多说明吗？

　　自夏商周以来的历史不正是说明了，要想得到金腰带，不是只有杀人放火一条道路吗？

　　老师又说，从春秋有史书记载的历史至今都两千多年了，该有桥的地方按说都应该有桥了。那为何有的地方很需要有桥，却没有桥呢？

　　必定有内情有缘故，使得这个桥无法建设起来。有人发妇人之仁不搞清楚内情就去做好事，如此枉做好人害人害己。得罪谁伤害谁，这些利益受到损害的人和家族就会将这愚昧的好人害死毁尸灭迹。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家，这是要死人的。被人谋害，通常毁尸灭迹，哪里来的尸骸？

　　修桥如此，修路也是如此，而桥和路不过是个比喻。推广看来，这世上的事情，看似正确有理难道就能够去做吗？这不是找死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儒教儒生支持皇权，也是要交换儒生免税免徭役等诸般好处的。

　　孔夫子从来都教导弟子，不要从是非看问题，要从利益看问题，更是教导众弟子，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以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前提，这是大前提。

　　圣人的思虑并非仅仅停留在私利，这句话更深一层的意思是，若是失去了利益的考量，人就会犯傻犯蠢，这才是一个仁人君子能够在这世上立足的根本考量。

　　孔圣人最推崇的是在昌盛的朝代能够达官显贵，在崩坏的朝代能够保全自身，这是要深刻领悟的！

　　为师经常教导你们，面对上司皇上要温和表达，不能直言犯贱，上司皇上对你们的赏识是最重要的，是非有那么重要吗？

　　为师也经常教导你们，你们互相之间要友爱，要互相扶持，对方身上的缺点不足甚至做的坏事没那么重要，不要伤了同门兄弟之间的感情。

　　你们将来一定要谨记为师的教诲，这才是真正的仁。你们读《论语》的功力还浅，还没有读懂，没有明白什么是仁义孝礼，要多多努力才是啊。

　　为师以上所说，归结为起来等于是说，儒教说的德仁义都不是善良，而是符合礼制的行为。善良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因此孟子说善荀子说恶，孔圣不谈善恶只讲孝和礼。

　　老师一番解释，我感觉自己茅塞顿开，真个通透的感觉。可不就是如此吗？若不能适合他人的利益，必然遭受反噬。相反的，如果符合各方面利益，事情就会心想事成。

　　一件事情不可能符合任何人的利益，这就必须依据礼法思考分析，优先满足上位者的利益有权势者的利益，如此才能保住自身获得利益，这世上的事情不就是应当如此做吗？这有什么不对的呢？

　　因此我儒教自然是媚上压下结党营私，如同圣人所言，这当然是天经地义的，违背这些才是违背了礼义廉耻，符合这些才是正大光明哪！

　　想起那时的求学经历真是令我终生受益，从那时起我才明白怎样才是仁人君子，我才明白为什么总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果真如此，圣人诚不我欺也。”

　　黛玉第一次听赃官讲道德，如今听完才明白难怪宝玉一接触这些儒生的东西就恶心难受，真是太难受了，胃里翻滚的厉害，真想呕吐的感觉。

　　不过黛玉也是明白了这帮人到底秉承了什么样子的圣训，明白了所谓的赃官是穷苦百姓的视角，在孔圣人的视角当中，人家可不脏呢，不但不脏还是符合儒教典范的上上儒生。

　　按照这个标准，那秦桧高俅之流全部都是仁人君子，怪不得都能够当上宰相呢。正因为如此，自己父亲这样的人必须得死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黛玉强忍恶心的感觉，皱着眉看着这个王戎，说道：“王大人，感谢你给我说明白了你们这些赃官到底是怎么样子的，不过我是在听的难受。

　　把你所知道的关于我爹和林府的事情都说清楚，其它的不要同我讲。”

　　“哎哎，在下沉浸儒术四十载，一时也难以改变，谢仙子不怪罪。”接着就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林如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林如海带着全家到扬州上任巡盐御史后，就开始着手将盐政整顿到符合国法的程度上，然而自古以来千年以降，盐政就是各方势力纠缠厮杀最激烈的战场，符合国法？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私盐只有极端猖獗和猖獗两种情况，从来没有销声匿迹过。盐铁专卖本就是牵扯了巨大的利益，尤其是盐货这种人人生存必须品，更是利益巨大。

　　林如海希望将各种蛀虫踢出局外，真个可谓是“吡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这背后有多少利益纠缠？多少势力依托盐利为根基？

　　王戎不禁叹息道，这林家世代列侯，也是书香门第，怎可做如此幻想？实在是愚不可及。

　　“孔圣提起天下人都吃饱穿暖，都叹息这是上古圣王尧舜都不曾做到的事情，能够做到的那就已经是圣道了。

　　孔圣说，能够做到仁道就已经是极限了，圣道可望不可求。

　　林大人不知到底如何思索的，却在这条道上去钻了牛角尖。让无数名门望族让出盐利，就为了这些蝼蚁能够吃上廉价的盐？这种想法本就是违背礼教，怎可让上位者损失利益来为下位者服务？这岂不是荒唐？

　　孔圣说，妇人之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生而为人，谁没有同情心？但是，这同情心必须要通过熟读诗书来彻底摒弃，人以群分，人分三六九等，这是天经地义，是天道。

　　如此巨利，背后有甄家贾家皇室盐枭盐帮地方各级官吏，数不胜数，怎可动摇？更不合礼法。”

　　这王戎如今也有五十岁出头，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这些观点早已经深入骨髓。如今这货为了讨好贾钰等人，也是尽可能的把掏心窝子的话往外说，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

　　虽然黛玉不让他往儒教思想儒术上面拐，但是他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一时间也改不过来，黛玉也没有太过计较，强忍着继续听他说。

　　“我来这里上任的时候，林如海大人已经仙逝，官方给的说法是病逝。

　　后来我在这里久了，就听到很多传闻，说是扬州的几大盐商下的暗手。

　　林家的看家护院厨子奶妈，几乎所有人都被各大盐商掌控渗透，这种一个人面对一个利益集团的情况是非常凄惨的。

　　林大人没过多久就陷入了四面楚歌无人可信无人可用，听说当时跟随林仙子去神京投奔贾府的随身仆人就只有一个老奶娘一个小丫头。

　　堂堂林家竟然无人可用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令人唏嘘。

　　身边人全部被控制渗透了，杀人的手段就多了去了，睡觉窒息死慢性毒药死走路绊倒摔死湖边失足淹死，估计各大盐商还是顾忌中枢警觉，特意把林家小公子林家夫人林大人的死亡时间充分间隔开来，如此才更好。

　　说起这些盐商，这些大家族哪个不是杀人如同蝼蚁一般？

　　上千年来，这些盐商都是豢养私兵。一则是盐货利润太重，眼红的人太多，运输看场子贩卖都需要强大的武力保护。再则，为了阻挡官盐，这些人还会养寇自重，买通地方驻军，以保证各地的盐货价格能够居高不下，从而获得最大的利益。

　　我到这里上任之后，上头打了招呼，有人监视针对林府，这种事情要做到不看不听，权当不知道，有人来官府报案也不要去管。

　　不到一年的光景，林家老宅就剩下一个老管家，成不了什么气候了，这林家如此凄惨要如何才能昭雪？

　　现在好了，钰公子和林仙子归来，这帮宵小之辈定要彻底肃清，归还林家一个公道。

　　更有北静王爷英明神武莅临此地，必将还这南直隶一个朗朗乾坤，林大人生前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让百姓都能够吃上平价官盐。”

　　王戎缓了缓，又说了他跟同僚青楼听曲儿喝酒的一个场景。

　　有人就感叹：“咱们这帮儒生，手无缚鸡之力，全是狗屁不通的玩儿意，非要到处当官，咱们图个啥？皇帝老子为啥要用咱们这帮人当官呢？”

　　有人问道：“封妻荫子，不交税，权倾天下，富甲一方，做个人上人，这还不够？”

　　“咋不够呢？够了。孔圣教诲真是深刻，我等汗颜，有时候还是会走向歧途，琢磨其什么造福万民来，这不是有病吗？”这人立刻醒悟，大家继续喝了起来。

　　“算你明白，一点就通。可不能随便跳出圣人给咱们画好的圈子，一旦忍不住跳出礼教的边界，是真的要死人的！林家林如海那就是个例子，真的是全家死光光！吓人不？”

　　“林大人？那真是吓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惨惨惨！”

　　“就是说啊，老老实实的守好本分，牢记咱们儒教教条，可不能离经叛道哇。圣人说，君子与大家都和睦，小人才会跳出来说一些奇谈怪论。咱们必须谨记才是，在这两江地界，什么是大家？那就是盐商和这两江地界的各大家族。”

　　“兄台所言甚是，甚是！兄台大才，将来必有入阁拜相之时！小弟敬您一杯！”

　　儒教的教义是扭曲的，儒生也就是扭曲的。这帮儒生不觉得别扭吗？有时候喝多了，这帮人也会唠嗑跑调。

　　这就是王戎描绘的这帮南直隶官员青楼听曲儿，饮酒闲聊时候的场景，会不会让人毛骨悚然？反正贾钰就快要把前天吃的饭都呕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