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努力撑着不让脸子拉下来，带着丝淡笑道：“李哥，您刚才说对了，我确实是爽快的人，不骗您，我就两杯白酒的量。再喝下去，我就失态了，没准再翻脸不认人，出了丑，我饭碗都保不住了。我猜秦总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吧。我们来日方长，只要合作定下来，以后有的是切磋交流的机会，您说是不是，秦总？”

　　她只想先挺过这一关，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声音落下，整张饭桌上的人齐齐地把目光落在秦兵脸上。

　　程夏同样心底忐忑，只是她用微笑掩盖着。

　　秦兵盯着她的脸，慢悠悠地道：“你说两杯白酒的量？”

　　程夏点头。

　　秦兵：“那咱们换红酒，只多喝一杯红酒应该问题不大吧？”

　　程夏几乎没办法控制住瞬间冷下来的脸色。

　　科主任见状赶忙道：“小夏，这样，你换个杯子，倒上果汁，跟秦总喝个交杯酒。你不是快要参加考核，评主治了？今天院领导都在这，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程夏心底从刚才的恶寒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恶心。

　　她一向敬重的科室主任，连这种话都能直接说出口。

　　她是资历最浅，最无足轻重的角色，不尊重她就算了，但用她的评职来拿捏她，真的恶心。

　　即便这些话是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来，但却改不了这些话的本意，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敢断定，今天她驳了秦兵的面子，把事搞砸了，她明年转主治的机会指定没了。

　　可跟这个秦兵喝交杯酒，对程夏来说就跟往嘴里塞一只苍蝇没什么区别，危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她不知道得恶心多久。

　　况且，她想到唐野，假若让他知道了她跟一个男人喝交杯酒，他得急成什么样......

　　程夏绷着脸面不改色地对着桌边的人道：“那我真让各位院领导失望了，如果因为这事，我转不了主治，那我也认了。这酒我喝了真不少了，头晕得不行，剩下的只能拜托各位了。我先走一步，一会儿真倒了，怕连累你们再去送我。”

　　“秦总，李哥，我酒劲上来了，实在撑不住了，只能先告辞了，咱们改日再约时间吧。”

　　三十六计先走为上，程夏看清楚了，今晚这场局，她是被院领导临时拉来的，她替院方冲锋陷阵，但他们丝毫没把她当自己人，不仅不护着她，还把她使劲往外推。

　　她只能明哲保身。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秦兵。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难缠。

　　“别急着走啊，程医生，饭局没散，你先撤，什么意思？不给我面子，看不起我？”

　　他冷下脸来，脸上笑意尽退。

　　气氛煞时变得紧张了，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没人挑头说话。

　　院长站起身，乐呵呵地对着秦兵道：“秦总说得哪里的话，今天我可把整个和谐最有声望的医生都叫来了？足以证明，我们对此次合作的重视。”

　　秦兵眼皮耷拉着，连抬都没抬。

　　院长看了程夏一眼，用冷厉的眼神示意她，并意有所指地说：“小程，你是一名医生，应该知道对等待治疗的病人来说，时间有多宝贵。秦总能答应把这批设备优先给我们医院，你作为医生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意义有多重大，出于感谢，你也不该耍小孩子脾气，驳了秦总的面子。秦总大度，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主动点，过去陪秦总喝完交杯酒，我就让人送你回家。”

　　程夏在这一刻想到了那些等着做手术的病人。

　　如果不是因为院里急需用这些设备，院长也不会特意摆这么一个局，不会卸下脸面，低头哈腰地哄两个年轻人。

　　因为心里背着巨大的重担，她在这一刻，感觉比刀架在脖子上还要难受。

　　如果只是单纯的喝交杯酒就算了，她还隐隐担心秦兵的目的恐怕不止于此。

　　她怕她越是放低底线，他越发得寸进尺。

　　她转过身来，把秦兵落在她脸上的视线顶回去，“秦总，那我们就把话说明白怎么样？我陪您喝完这个交杯酒，就把订购合同签了。”

　　那个小李出声道：“我们秦总向来好说话，你把他哄高兴了，合同的事都好商量，没准儿价格上还能给你降一个点。”

　　这批设备总价近两千万，一个百分点就是二百万，他们医院常年经费紧张，此话一出，院长立刻朝程夏递来眼色，那样子恨不得一把把她推到秦兵那边去。

　　一个交杯酒能值二百万？什么叫“哄高兴了”？还要她怎么哄？

　　程夏怕她跟这个秦兵一旦喝了这个交杯酒，接下来的局面更加难以控制。

　　她站在原地跟秦兵一眨不眨地对视着，秦兵醉意沉沉的目光从她脸上游走到她身上，几乎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原始欲望。

　　“小程，还愣着干什么？”

　　院长还是站了起来，接着把程夏推到了他身子右侧，秦兵的旁边。

　　程夏一咬牙，对着秦兵道：“说好了，一杯酒，一个百分点。”

　　秦兵乐了，“说好了。”

　　他主动抬起手臂，程夏不只手臂，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她费力地端起早就被人倒满了红酒的酒杯，这一刻，尊严脸面都碎成了渣渣，内心深处那片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蒙上一片灰烬。

　　“砰”

　　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或者说是踢开的。

　　“干嘛呢，这么热闹？”

　　一道邪肆的男声紧随其后传进包厢。

　　程夏扭过头去的同时，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进来的人身上。

　　面色不善的男人，身型高大健壮，光头，穿着黑色的皮夹克，黑色牛仔裤，迈着四平八稳地步子走进了包厢。

　　在座的几位院领导正眼带狐疑地打量着他的时候，秦兵先出声了，“野哥？什么大风把您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