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屋里飘起一阵肉香。

　　张知晓起了个大早，像个小鸡仔似的跟着张嫂在厨房里忙活，张嫂赶不走她，笑着舀了两碗肉，让她给对面的汪桂芳和李秀萍家端过去。

　　两家的孩子站在水池边，看见婶婶两手端着肉走得小心翼翼，一个个急忙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子，过来帮忙接过。

　　张知晓打趣：“怎么都开始刷牙了?”

　　汪桂芳家的刘大娃挺起腰板，乖巧回着：“我妈说了，张大娘不喜欢脏兮兮的孩子，要去你们家看电视就得爱干净。”

　　张知晓笑着捂脸，没想到张嫂在家属院的威力这么强。

　　孩子们端着肉汤小心翼翼走在前头，刘大娃到台阶下看见满碗的肉不敢动，冲着家里吼着：“妈！张阿姨给我们送肉汤来啦。”

　　汪桂芳早上打扫了小饭桌，这会正在揉面，想着张知晓应该是馋她的手艺。

　　斜着身子看见孩子颤颤巍巍端着汤碗，另外两个孩子围着他哥，盯着汤碗也一动不敢动。

　　她急忙拍掉手上的面粉灰，边走边拍掉身上的粉尘，出门接过汤碗一瞧，好家伙！全是肥瘦肉相间的大肉块，她看着都忍不住咽了吐沫。

　　最小的女儿捂住缺门牙的嘴巴，笑得眯起眼睛：“妈妈也馋了。”

　　在外面一点也不给自己留情面，汪桂芳瞪了孩子们一眼，叫道：“赶紧回去洗手吃饭！”

　　又不好意思看向张知晓：“你现在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给我们家端什么肉！”

　　她邀请张知晓进屋坐会，自己蒸的第一笼包子还有十几分钟就好，在家属院，张知晓最喜欢就是汪桂芳的家。

　　三院基本都是二居室，她家三个孩子可显得一点也不拥挤，闺女长大后她便在客厅靠近次卧这边按上木板和帘子，儿子上下铺就放在里面，女儿睡次卧。

　　木板子外面钉上三格架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三个孩子的文化书籍，客厅除了有常规的斗柜和小酒柜，进门的墙上还钉上三个木板，放着塑料花。

　　平日里老鼠爱偷吃的花生米就放在塑料花旁边。

　　张知晓坐下后，汪桂芳端着汤碗去了门口灶台，然后掺点水，麻利捡起灶台边的萝卜，到水管下方冲一下削皮切成块放进锅里。

　　对面张嫂看见张知晓进屋坐下，做早饭的动作慢了些，知道她要吃上两口才回来。

　　天空越来越亮，太阳光落在水池边，随着时间一点点转移到汪桂芳家门口，晨曦中热腾腾的竹笼屉冒着白烟。

　　刘国华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家，昨晚临近熄灯的时候要他回营地值班，是一晚上没闭眼。

　　冷不丁看见张知晓坐在小餐桌前，刘国华先是一怔，看见女人在家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人在营地里是能干踏实的老兵，可在家属院就是个木讷的男人。

　　家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靠汪桂芳操持。

　　但今儿他沉默半会，严肃问张知晓：“张知晓同志，周营长还没消息吗？”

　　在工作上，他和周剑豪碰不着面，今年年初，营地里成立了海军陆战队，周剑豪成了带队指挥官，两人更是没啥来往。

　　“你有他消息吗？”张知晓一直没理清楚营地各个部门科室以及股之间的关系，下意识觉得都在部队里，自然能打听到什么。

　　平日里为了不让张嫂担心，她是什么也没表露，可心里早就慌得不行。

　　今儿刘国华主动问清楚，她忍不住激动起来。

　　刘国华：“我就是打听不到什么，只不过昨儿在羊科长家听到些传言。”

　　“老刘！你回来就赶紧烧水洗澡，下午带着孩子去副食厂那边扯两米布，我给他们做夏装。”

　　汪桂芳在门外竖耳一听，听见男人的口气不对劲儿，急忙打断他。

　　他拖着长长语调，就是讲与不讲犹豫得很，既然犹豫肯定准没好事！

　　张知晓大着肚子不能受惊吓。

　　“嫂子，你让大哥说。”张知晓不让刘国华走，非让他把话说清楚，昨晚他到底听见什么。

　　心砰砰跳的厉害。

　　要是周剑豪真出事，她就去万旅长家里闹！凭啥自己怀着孕，还让自己的男人出这么久的任务。

　　刘国华为难看向自己的媳妇，汪桂芳瞪他一眼，真的自己给自己找事！

　　媳妇不帮自己，刘国华无奈搓搓脑门：“昨晚在羊科长家看电视，有人说周营长他们那只舰队应该是出事了，不然早该回来。”

　　“咱们离公海就那点距离，要按速度和时间算，这会估计都出公海了，可咱们军舰在公海干什么？”

　　他说得有道理，恍惚间，张知晓只觉得一阵眩晕，肚子一紧，她死死抓住餐桌边防止自己跌倒。

　　吓得汪桂芳扔下菜铲就过来扶着她，另一只手随时准备护住她的肚子。

　　她骂着：“你一个后勤处的知道什么！羊科长也不知道指挥的事，一大群爷们看电视就看电视嘛，说部队的事干啥！”

　　“不怕被人传出去，给你们一个泄密的大记过，”骂完男人，低头关心张知晓，“晓晓，你没事吧，你肚子还疼吗？要不去卫生所？”

　　刘国华见状也心惊，可又觉得自己被骂得委屈，他嘟囔：“看电视又不止有男人，还有家属院的人。”

　　“那是哪个嚼舌头的！你问她去旅长面前敢不敢重新说一遍？”

　　刘国华愣神：“我忘了。”

　　张知晓觉得自己的肚子是越来越沉，像有什么重重往下扯，她冷汗津津颤抖说：“嫂子，送我去卫生所。”

　　汪桂芳也急得脸色发白，她招呼刘大娃三个孩子看好张知晓，自己去二院借个板车。

　　很快家属院都知道张知晓出事了，也知道周剑豪出事了。

　　有人幸灾乐祸：“让他们得瑟，这下乐极生悲吧。”

　　众人看向人群后说话的杨柳青的母亲，有人忍不了：“大娘，你女儿也是军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这里是部队的家属院，你要是再把你们家乡那套落井下石，不尊重军人和军属的恶习拿出来，我就去政委那里告你！”

　　这群人平时也瞧不上张知晓一家小资本的做派，这会倒装上好人了！

　　我呸！

　　杨母心里不服气，面上倒是恢复平静，准备去卫生所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