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被拒绝的万历!全都是套路啊!
皇帝陛下发怒了,沈一贯和沈鲤这两位都不怎么想走的内阁首辅和次辅,最终居然只能以双双下台的结局草草收场。
沈一贯虽然不太甘心就这么结束了自己政治生涯,可一想到把沈鲤也给拉下了马他就高兴!
而且,他也给自己培养好了接班人,保不准有朝一日,他还能够重回朝堂,再放光彩!
沈一贯是带着希望走的,沈鲤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很清楚,自己这一走,今后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沈鲤也发现了,他只不过是东林党进升路上的一块踏脚石罢了,而他这块踏脚石所铺成的路,恰巧是为他最信任的郭正域而铺的。
沈一贯走了,沈鲤也走了,内阁一下子走了两个人,本来就只是用来凑数的阁臣朱赓,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内阁首辅。
事实证明,朱赓或许大概真的是一个真正的老实人,他甚至比上一个老实人首辅赵志皋还要老实。
赵志皋被人骂了好歹还知道跟皇帝陛下诉苦,朱赓虽然也这么做了,但皇帝完全不搭理他。
于是,他也只好忍着。
然而,忍是没有用的,身为浙江人,朱赓哪怕并没有特别明确的立场,却还是会被认为他是浙党人。
故而,他根本躲避不了东林党人的疯狂弹劾与谩骂。
年过六旬的朱赓被骂的毫无还手之力,许是年纪大了的原因,这位内阁首辅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同僚们给骂哭了。
……
乾清宫。
内阁首辅兼内阁唯一的阁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属下官员们骂哭了一事,很快便传到了万历皇帝的耳朵里。
朱翊钧的第一反应,便是被气笑了。
然而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堂堂内阁首辅,被下属官员们给当众骂哭了,这不仅是首辅治下无能,更是他这个皇帝治下无能。
而且朱翊钧也预料到了,不久以后,朱赓肯定会闹死闹活的上疏要辞官!
也就是说,内阁又要没人了。
一想到这一点,朱翊钧顿时头大了起来,然而很快,他却又平静了下来。
“算了,内阁没人就没人吧。”
朱翊钧懒得管了,反正内阁就算有人又如何,这些阁臣们又不能帮他这个皇帝挡下枪林炮雨。
想归这样想,可朱翊钧好歹也是皇帝,就算是为了朝廷中枢能够继续转下去,他也不能完全坐视不理。
一阵思来想去后,朱翊钧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让申时行回京!
……
皇帝陛下亲派使者到达长州,请他的申先生重新出山,回朝任内阁首辅。
然而,皇帝陛下派去的使者,却是连申时行的面都没能见着。
据说申时行病了,自称病中之人形容邋遢,憔悴不整,愧见天子派来的使者。
最终,还是申时行的儿子申用懋接待的使者。
申时行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自然是无法再回京,任内阁首辅之职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回了京师,万历皇帝在得知申时行称病拒绝回京时,心头极其不是滋味。
朱翊钧失算了,本以为随便招招手,就会心甘情愿回来继续效忠于他的申时行,变了。
朱翊钧知道申时行是装病的,他甚至都知道,申时行本人现在就在京师之内,压根就不在长州老家。
朱翊钧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他的申先生不肯原谅他这个学生,更不愿原谅他这个君父。
然而,朱翊钧却并不愿意相信。
“陈矩,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快?申先生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朱翊钧问出了这样一句废话。
陈矩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广泛且含糊的回答:“皇爷,随着年岁的增长,人总是会有一些变化的。”
“是啊,随着年岁的增长,人都会变……”朱翊钧何尝不知道,何止是申时行在变,他自己也在变。
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申先生变了,变得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了;曾经听话懂事的他自己也变了,因为他这个皇帝长大了。
“陈矩,你说什么人才不会变?”朱翊钧又问了一句废话。
陈矩又是想了想,又一次给出了一个广泛且含糊的回答:
“回皇爷,死人不会变。”
“是啊,死人不会变。”朱翊钧苦笑着喃喃道:
“或许只有像张居正那样已经死了的人,才不会变了吧……”
“啊?皇爷?您说什么?奴婢没听清。”陈矩的耳背老毛病好像又犯了。
朱翊钧看了陈矩一眼,无奈说道:“我说,磨墨,朕要写封密诏给王锡爵。”
没有申时行,那就王锡爵吧。
王锡爵总愿意回来,毕竟当初,他可是在老赵家当众大喊过
“张居正你等着,我还会再回来的!”
……
万历二十四年,七月二十日。
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万历皇帝朱翊钧特地下‘密诏’给王锡爵一事,居然莫名其妙的泄露了出去。
而目前,因泄露而得知了此消息的人,只有东林党人郭正域。
……
与此同时,慈庆宫。
七月份的京师,酷暑难耐。
皇太子朱常洛许是节俭过了头,也或许是生活条件本就不允许。
这大暑的天儿,用来放在宫殿内取取凉气的冰块,居然只有那么小几盆而已。
朱常洛热得也是微微冒汗,然而人家是太子,身旁少不了有宫人给他扇风。
讲师们好歹离太子近些,多少也能蹭着点儿凉气。
可跟太子隔了老远,被屏风隔了一层又一层的伴读们,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们,哪里受得了这苦,个个热得都想找借口请假。
偶尔请那么一天两天,一次两次,倒也没什么。
可这般频繁下来,皇帝和太子高不高兴没人知道,太子最信赖的讲师郭正域反正是不高兴了。
郭先生不高兴了,素来脾气急躁的郭正域不是个忍得了脾气的人。
在午休后,太子来上课之前,郭正域便将伴读们给集体骂了一顿!
“太子金尊玉体尚且能安然忍受炎热苦读,尔等伴读怎就忍受不了了?
一个个懒散懒惰,皆只想着坐吃山空家中之财!岂可知富贵不能只富于外,更是要富自于内!
皇上圣人之恩,给了尔等与太子伴读的天好机会,这是多少官宦子弟们求都求不来的!
尔等不但不思进取,好问求学,反倒还三番五次推脱告假,简直令尔等家中父母祖宗为之汗颜!”
郭正域骂得其实很脏,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
太子他都已经是太子了还那么努力!而你们这一群只会啃老的废物!这么懒,对得起你们爹妈祖宗吗?
伴读们被骂的表面不敢吱声,心里却是都在骂郭正域的娘。
毕竟郭正域可是将来皇帝的老师,惹不起啊惹不起。
郭正域接着又骂了半晌,眼看快要骂到没话可骂的程度了,这时有人上来劝架了。
“好了,美命,他们都还年轻,别跟一群孩子置气了,接下来不批他们的假就是。”
叶向高语气谦卑,态度温和,同样身为太子讲师的他,已经不是头一回劝架了。
郭正域哪里会不知道叶向高心里的那点弯弯绕绕,然而他压根不屑于跟叶向高这种墙头草两面派耍心眼,只抛下一句:
“回回都是你当好人,行了吧?”
郭正域走了,叶向高脸上的谦卑也是僵住了一瞬,但他很快又调整了过来,对学生们略带严肃地说道:
“以后别再惹郭先生生气了,这下倒好,害得我也挨骂!”
说罢,叶向高严肃却又无奈的离开了,一副好好老师为了帮学生说话,结果祸及自身的模样。
看着即便是‘英勇就义’也要‘主动投身’的叶向高,不少年轻公子哥们的心间连连感叹着“还是叶先生大义啊!”
……
太子终于来了,该上课了。
有着屏风的隔挡,伴读们又是回到了懒散状态,扇风的扇风,私下议论暗骂郭正域的更比比皆是。
张重辉几乎是刚一坐下,一旁的杨春元就凑了过来,一边拿着话本扇风,一边小声吐槽道:
“这狗日的仗着自己可能要入阁当阁老了,居然这般耀武扬威!瞧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内阁首辅呢!
还有那叶先生也真是笨,早他娘的不出来说话,郭先生都快骂完了他才出来找骂,这跟脱裤子放屁又有什么区别!”
杨春元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原本白净的俊脸涨红不已,很难想象这样一张脸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说郭正域要入阁了?”张重辉轻轻扇着扇子,颇为平静地问道。
“我说可能,可能!”杨春元再三强调完又道:
“眼下内阁不是只剩下一个朱阁老了吗,我听说,前些日子,那阁老被一众文官们给堵在了文渊阁出不去,最后他都被当众气哭了呢!
我看再这么下去,这朱阁老指定干不了多久了,内阁可不得再添人。而就眼下的形势来看,郭先生如此得太子青睐,入阁还不是早晚的事。”
“这样啊。”张重辉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只随口附和道:“那也是哦。”
杨春元见张重辉的反应如此冷淡,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的意思了,转而说起了他手里的话本。
“这是最近刚火起来的一个故事,好笑极了,你要不要瞧一瞧?”
张重辉摇了摇头,刚想要拒绝杨春元的好意推荐,却是听得对方说道:
“这个故事叫‘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讲了两个蠢货之间的愚蠢爱情,伱真不瞧瞧?”
“杜……十娘?”张重辉皱起了眉。
“是啊,杜十娘。”杨春元似乎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满腔都是表达欲的他,干脆把故事的内容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道:
“就说有一个叫杜十娘的青楼头牌妓女,生得貌美,富有才情,追求者无数。
可她却突然间跟脑子被驴踢了一样,看上了一个叫李甲的小白脸书生,然后……”
伴随着故事的进展,张重辉原本微皱的眉头越来越放松,待杨春元讲完后,他问了一句:
“不会是冯梦龙写的吧?”
“不知道啊。”杨春元摇头说道:
“我是去书肆看我自己写的书时,店家恰巧推荐了这个,我就顺道买来瞧瞧了。
讲实话,我觉得这个故事蠢得要死,那杜十娘当了那么多年妓女!
见识过那么多男人的千年老狐狸,还会被一个小白脸给骗成那样?简直毫无逻辑可言!
我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得罪了这个写书的,被其故意编排了这么一个蠢故事呢。”
张重辉:“……”
杨春元就这么低声唠叨了一下午,从一开始的骂郭正域,到后来的骂话本,说到最后总算是没再骂了,毕竟就快要散学了。
“张兄,今晚要不要去喝酒?”杨春元又一次邀请了起来,他专门补充道:
“这次是真喝酒,只有咱俩,没有冯犹龙和旁的人了。”
“不了。”张重辉拒绝道:“明日是我的生辰,我今儿得早点回去,明儿我也不来了。”
“啥?你生辰在明日?”杨春元惊呆了:“你不是五月初已经过了吗?”
“哦,我记错了。”张重辉淡淡道:“其实明日,七月二十一才是我真正的生辰。”
“那这么说来,你比我小才对啊!”杨春元更激动了:“我喊了你几个月的哥!你现在告诉我,你比我小?”
“嗯……”张重辉想了想:“这不挺好吗?显得你比我年轻啊。”
杨春元:“……”
“年轻是福。”张重辉一脸诚恳道:“仁甫,这福气我就让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要推脱我的好意啊,我也是为了你好。”
杨春元挠了挠脑袋,似乎觉得也有道理。
“嗯……好吧。可郭先生刚骂完我们你就去告假,你这不是上赶着去找死吗?”
“无妨,我有办法。”
……
时间一晃,到了第二天。
万历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一日。
这一日,张重辉的确没有来东宫。
看着空落落的隔壁座位,杨春元好一阵长长叹气,毕竟除了张重辉以外,也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了。
其余的伴读们也是在奇怪着,张重辉到底是怎么请到假的?
事情证明,张重辉压根就没有请假,他是直接旷了课。
得知这一消息的郭正域愤怒了,想他昨天才训完人,今天张重辉就敢旷课了!
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一时间,郭正域是既愤怒,又兴奋!
愤怒的是,张重辉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战他的威严!
兴奋的是,终于抓到张重辉的把柄,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这祸害给赶出东宫了!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郭正域准备用所谓的东宫规定,来强行赶走张重辉时,一封信的到来,让他瞬间汗流浃背了……
之所以让郭正域汗流浃背,是因为这封信上的字迹,与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这还不是重点,关键是信上的内容,居然是目前‘只泄露’给他自己一个人才知道的,皇帝密诏王锡爵回京一事!
再看最后,信上的三字署名张明赫。
郭正域不知道这个在信中直言,要他亲自登门送生辰贺礼的‘张明赫’是谁,但他也能大概猜到了……
毕竟不久前,他才听杨春元喊着说,张重辉今日之所以没来,是在家过生辰……
……
傍晚,赵府门口。
携着厚礼前来给张重辉庆生的杨春元,在这里遇见了脸色发黑,却也同样携着礼品的郭正域。
“呦,郭先生,您咋也来了呀?”杨春元十分热情的上前打起了招呼,并且还关心询问道:
“您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该不会是有病吧?”
郭正域不想搭理这个徒有外表的缺心眼学生,随便点了下头便不再搭理对方,让侍从交完礼品后,径直进了赵府。
……
进了赵府后,郭正域在赵家门房的带路之下,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书房里头练字的张重辉。
“还真是用功啊!”郭正域刚一见面便是一声嘲讽。
郭正域本来还想再骂张重辉几句,可当他回想起那封信上,与他自己字迹相同的那些内容之后,他也只能是强行咽下讥讽话语,带着防备,故意套话问道:
“谁告诉你的?顾叔时?还是叶进卿?”
看着强压紧张,故作淡定的郭正域,张重辉轻轻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胸有成竹地轻笑着道:
“你应该问的,不是谁告诉我。
你应该问,我都还知道些什么。
亦或者说,你都还不知道些什么。”
郭正域顿时就瞪大了双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张重辉,望着对方那从容到好似万事皆知的淡定笑容,没有设防的他脱口便是问道:
“难道说张诚他……?”
话出口时,郭正域才意识到自己由于太过激动而说漏了嘴,急忙闭口,却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哈哈哈!”
只见张重辉大笑着站起身来,豁然开朗间,戏谑道:
“域正郭,你果然还是那么笨,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是骗你的!
不过,我现在就全都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