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和司机聊了几句关于狗狗的话，然后朝他挥挥手，说一路平安。

　　车声轰隆而去。

　　祝安收了笑，有些沉默地低头。

　　慕明珠也没有说话。

　　两人一狗，沉默地拐弯走进了一条小路，再绕一个弯，在一个小平层前停下。

　　小平层很昏暗，不大，前面有一户模样差不多的屋子，关着灯，不知道有没有人。

　　目的地已到，慕明珠转身就要离开。

　　“……明珠姐。”

　　慕明珠应声回头，眼里隐隐带笑，冷哼：“怎么了？”

　　祝安抓紧手机的手松了松，眉眼微弯：“谢谢你送我回家。”

　　慕明珠笑了一下，转身，挥挥手：“不谢。”

　　高挑的女孩融入了夜色中。

　　祝安静静地看着，直到细小的灯光，摇摇晃晃消失在眼前。

　　轻轻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钥匙，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打开了锁。

　　腿边，脏兮兮的狗狗正蹲在地上仰头看她，姿态乖乖的，眼神乖乖的。

　　这一路上，没乱叫没乱跑。

　　嗯，还不错。

　　祝安心情好了一点，余光瞥到他腿上的血时，又低落了下来。

　　带他回来，只需要一个冲动。

　　留下他，却需要深思熟虑了。

　　毕竟。

　　祝安打开灯，冷冷的白炽灯把不大的屋子照亮。

　　很干净，很整洁，东西更少，以至于这么小的屋子，都有些空旷。

　　毕竟，她很穷。

　　穷到，都没有钱带他去宠物医院。

　　本来可以找慕明珠借一借的，但是，慕明珠明显不喜欢他……

　　算了，这边没有宠物医院，这么晚了跑过去，或许也关门了。

　　明天吧，今天帮他洗个澡，简单处理一下，明天向奶奶提前预支些工资，再好好去看看。

　　祝安弯腰，揉了揉宋乐的头：“狗狗，你乖乖地在这里哦，我去接水。”

　　“汪汪。”

　　好。

　　宋乐点头。

　　真的很乖，祝安心情好了些，又揉了揉他的头，起身离开。

　　廉价的白色门打开。

　　祝安钻进去，不见了身影。

　　宋乐的视线慢慢移开，落在了屋子里。

　　屋子……很冷。

　　是的，很冷。

　　冷冷的白炽灯，冷冷的白墙，冷冷的没有生活气息的客厅。

　　木桌，两个木椅。

　　没有电视，也没有沙发，连个柜子都没有。

　　脚下，是灰色的水泥，上面有扫帚扫过的条痕。

　　她住这里？

　　宋乐转了个圈，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敢相信。

　　安安住这里？

　　怎么会？

　　可能其他地方不一样？

　　宋乐看向右边微掩的木门，小心翼翼地推开，微冷的灯光扑了进去，照亮了小小一块。

　　眼神随着光看进去。

　　屋子有一个小窗户，挂着透光的薄布当窗帘。

　　一米五宽狭小的木床，上面一个竹子式的席子，直接铺在木板上，再上面，是一个浅黄色的，薄薄的毯子。

　　床头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放了些小东西。

　　再旁边，有一个两格衣柜，木做的，虽然小，但还挺新。

　　结束了，就是这些。

　　哦，衣柜旁竖着个黑色行李箱。

　　没了。

　　对，没了。

　　一个女孩子的卧室，一个女孩子的家，就这样，就只有这些东西。

　　怎么会这样。

　　就算是租房子，也不至于东西这么少，这么简陋吧。

　　刘恣冉呢？

　　温止楠呢？

　　其他小朋友呢？

　　安安是孤儿院最小的，怎么会让她住这么差的地方。

　　难道孤儿院……

　　不，难道她不是……

　　“狗狗狗狗，狗狗你在哪里？”

　　外面传来女孩有些急切的叫声。

　　宋乐下意识应道：“汪汪。”

　　这里。

　　祝安闻声跑了过来，见到宋乐，松了口气，笑道：“走啦，我们去洗澡澡。”

　　“汪。”

　　好。

　　“不动哦，这个水不热的，我们先冲一冲。”

　　花洒里的水落在背上，透过毛发，热热的。

　　落在地上，就变成了黑黄交织的污水。

　　身上很脏，但他只能看见自己的爪子，还勉强能接受。

　　现在，水一下了，暴露无遗，甚至更甚。

　　宋乐低眼瞥见都有些嫌弃自己，祝安面不改色，柔声哄他，边上手揉了揉。

　　他下意识躲了躲，反被祝安一手抓住了一只爪子：“狗狗不动，乖，很快的啦。”

　　宋乐垂眼看去，白嫩的手指，在狗毛中拧出脏水来。

　　而她，微垂眼皮，嘴里呢喃地轻哄，微弯的眼里没有一点点犹豫和嫌弃。

　　动作干脆熟练，又不失温柔。

　　穿着精致的白裙子，脸嫩手细，看起来像是在读高中的学生。

　　却平静地，像是对这种脏活司空见惯了一样。

　　外面过分简陋的屋子。

　　过分平静的她。

　　为什么？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安看着一只爪子在水流下，慢慢露出干净的白色。

　　一抬眼，见他呆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看，扯出个笑：“怎么啦？”

　　没有反应。

　　她轻哼一声，低下头，揉了揉他爪子，白色的泡泡被脏泥染黑，又染上了她的指尖。

　　“吴原说你是只傻狗，我还不太信，现在看来，你还挺像的。”

　　“不过，虽然傻，还好不捣乱，还算乖。”

　　“今天在车上，几个小时的车程，你居然乖乖地睡着了，没有叫也没有闹，也还好没闹，不然，明珠姐生起气来，怕会半路都要你丢下车。”

　　“我可保不住你。”

　　爪子在水下冲，黑色的泡沫冲走，黄白色的毛毛展现在了眼前。

　　祝安轻轻揉着，手指撩过他柔软的毛发，心脏还是闷闷的。

　　现在她也保不住他呀。

　　最开始抱他上车，是只想着说给他治治伤，结果，吴原说了那番话。

　　她现在把他放回去，似乎在见死不救，不对，是像他受苦受饿受冻的推手。

　　那怎么办呢？

　　留下他？

　　可慕明珠说的没错，奶奶不喜欢狗，会同意他留下吗？

　　如果不会，那他……

　　她不能失去这个工作。

　　他。

　　祝安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还是说，她去上班就把他锁在屋子里？

　　但如果这样，谁能确定锁在家更会让他快乐。

　　谁想被锁在家呀，早上和晚上，才被主人看心情放出来。

　　但是……

　　祝安头疼，抬眼，正对上宋乐的眼睛。

　　真是只傻狗。

　　她抬起手中的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狗狗你的爪爪变干净了哦，看它看它，别看我了。”

　　宋乐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了一秒，瞥了眼爪子，又回到了她脸上。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眼神单纯认真。

　　满眼都是她。

　　真是。

　　祝安心脏软了软，唇角正要弯，又想到刚刚的纠结，轻哼：“干嘛一直看我。”

　　想让她的纠结更大更重吗？

　　坏狗。

　　就是只坏狗。

　　可是坏狗已经在家了，还能怎么办。

　　祝安瞪了他一眼，认命的抓起他的爪子。

　　算了算了，先帮他洗完澡涂完药再说。

　　等宋乐洗完澡，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宋乐闭了闭眼睛。

　　额，洗澡的过程还是有些尴尬，嗯……

　　反正结束了。

　　祝安拿出吹风机，又给宋乐吹了近半个小时，这场洗澡大战终于完美结束。

　　脏兮兮的黑狗大变身，变成了香喷喷的大黄狗。

　　祝安表示很满意。

　　又把药……也就是碘伏给涂了。

　　吴原不愧是养了好几条狗的老油条，宋乐还真没伤到骨头，只是肉划了一长条，有些深，但挺窄，没有流血了，反倒似乎有点在愈合了。

　　很好。

　　祝安直起身。

　　看向趴在床上的大狗狗，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又绕上了心间。

　　宋乐对上祝安若有所思的眼神，瞬间领悟，一时间，所有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抛之脑后。

　　抬起脚，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