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套大犁，还有一套小犁，订的都做完了。”老木匠笑呵呵的捋着胡须，脸上都是喜悦，看着他做的犁，眼中带着欣慰与满足。

　　“好手艺！”我看着三套大犁，比小犁看着气派，木柄上还贴心的打磨了，十分光滑，尖端较细，适合女子手掌大小。往里便渐渐粗了，适合男子手掌大小。

　　老木匠看看我，又看看梁勇，走向我行了一礼，“姑娘，借一步说话。”我疑惑的看着木匠，跟着往旁边走了几步。

　　“姑娘，不瞒你说，昨日便有人来订这两样，看到这做好的，非要拿走，也都是老主顾，只能接了他们的活，这才让他们留下了这做好的，是我做的对?不该接这活着在给你赔个不是，只是，活接了，就得做了，我便想与你商量一下，你把这做法卖我，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我一定给。老木匠说完又要弯腰赔礼，我赶快闪身躲到一边“使不得，使不得，有人做，你做就好了，不用给我银子。”

　　老木匠听了不喜反怒，“这不成，那我就成了偷道之人，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能拿来用！”说完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图纸，就要递给我，我摆摆手，“我真的不介意，你用就是了，我拿着也没用了。”这些东西，放我手里，也是浪费，不如给他，说不定还能改进的更好用一些。

　　“那这样，姑娘，我接一个活，一两银子，除去木料，做工，能挣五百文，分你一半，你看这样行不行？”老木匠掰着手指一通算，最后比划出五个手指。

　　我一算，那不就是二百五吗？

　　“要不这样，做一个，给我一百文，你再帮我打两扇门，这样可好？”我想了想，我什么也没出，白收一半，也太过意不去了，不如就收一些，以后再有需要，就多付给他一些好了。

　　“行行行，别说两扇门，做个十扇八扇都成，只要能让我做这犁耙就好”老木匠双手一拍，愉快的决定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这老木匠，挺固执的，也是个实在人。

　　“那我今日去量了尺寸给你拿过来，还是你去看一眼，就两间木屋，做个简单的门就可以。”我想着今日下地，回来可能都要天黑了，再转回来木匠这边，比较麻烦，不如他去看看，或者让学徒跟去看看，比我们量的要准确。

　　“我让亮子给你走一趟，他做门手艺妥当。”老木匠收好图纸，放在口袋里又拍了拍，这才转身去找人。

　　看了看有些阴下来的天，催促着玉书赶快把东西装车，若是过两天下了雨，种下的种子就不需要浇水了。

　　三辆马车在城外汇合了，今日又是全员出动的一天。老把式们今天不来了，只能把小厮全部喊来出力，可夏柳凉跟着云香收拾木屋，带足了食物与水，要到天黑再回城。

　　按照需要做的工作，分了三组，我与玉书下种子，小厮们六人三队，用大犁开荒，梁勇就负责用锄头开沟。

　　梁勇在前面那锄头开了半指深的沟，我把准备好的种子，均匀的洒下去，玉书拿着铁锹盖土。松散的土，一踩一个脚印，走的又慢，弯腰又累，再次感觉耧的重要性，看来要在剩下的地开荒好之前，把耧做出来。

　　回身看种好的一亩地，除了脚印，什么也看不出来，每两拢之间，间隔上一尺的距离，好方便日后的拔草与走动。这样下来，一亩地种上二十拢都算多的。要是出苗成活率低了，还要移栽，太过绸的苗子，也要分栽，种下种子，才是一切的开始！想要收获，任重而道远啊！

　　太阳落到一半，云层还嵌着金色的边，被稀释过的夕光轻薄又透亮，全部落在河水里。

　　“快一点，天要黑了，把这最后一拢种完，咱们就回城。”对着身后的玉书高声喊了一句，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种子，顺着开好的沟，控制着速度，慢慢把种子撒进去，尽量不撒到沟外。我伸手把耳边的碎发拢起挂到耳朵上，转直了身子，放松一下，捶捶后腰，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会，就能种完了，马上就解放了。

　　收拾完屋子的可夏三人组拿了一个个浇花的水壶，正在给种好的地方浇水，水要细，力度要轻，多了要把种子冲出来，少了浇不透，种子不好发芽。看似简单的事情，做起来非常需要耐心，不断的重复一个动作，摸索其中是奥妙，显然这活可夏不适合，干了没半亩地，就扔下水壶，去看几个小厮拉犁了。剩下的云香与柳凉，尽职尽责，两个人相互配合着，一个帮忙打水，一个专门浇水，在欢声笑语中就把活干好了。

　　“哇哦，种完了！”跟着玉书双手举起欢呼了一声，腰酸的很，直接摊在地头，看着眼前的一整片湿漉漉的土地，虽然还没看到一颗菜苗，没有一丝绿意，这片灰褐色的土地，还是充满了生机。

　　“走喽，回家喽”压抑不住的激动，朝天吼了一声，撑着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与草屑，现在我已经是个合格的农民了，田间地头，哪里都能坐下，锄头镰刀，用的风生水起。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周而复始，渐渐逝去。

　　“明日不能再去了，两个脚痛，三个肩膀疼，剩下一个还发热了，你真不买一头耕牛？”踏着夕阳而来的梁勇，一脸的无奈，六个小厮，三天全累倒了，这哪里是开荒，这是去赌命。

　　我拍拍身上的尘土，从马车上跳下来，脚下一软，趴在了梁勇伸过来的手臂上，借着梁勇的力道，站稳了脚，别说出力的小厮，我就撒个种子，都要累瘫了。真不是人干的活，忙活四五天了，这荒才开一半，还有四五十亩地呢，真难搞！

　　“不成了，我要去躺着歇会！明日不去了，后儿也不去了，说什么也要去买头牛来！”转身朝房间前进，背对着梁勇摇摇手，让他也回去歇着。

　　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尖刀上，脚后跟疼的不敢沾地，整个腰部的酸痛，像做了三百个仰卧起坐，喘口气肌肉都是带着痛的，更别提胯篮子的左手臂了，已经青紫一片，一碰就痛。昨天赶工，愣是种了十五亩，今日就没力气了，只种了八九亩，就早早回来了，比夕阳还早一点回家呢！

　　进了房间，直接朝着床边走去，边走边脱去外衫，随手丢在一旁，穿着还算干净的里衣倒在被褥上，双脚蹭着蹬掉鞋子，翻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趴着，任由睡意泛滥，这一刻，什么也不想，直接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等到太阳照进屋子里，才睡饱了，睁开眼，由模糊到清晰，盯着蓝底碎花的帐顶看了看了一会，眼睛酸涩，还是觉得困，再次闭上眼，开始想那地怎么办。要是种菜，四五十亩足够了，无论是做菜干，咸菜，酸菜，还是直接转卖给菜贩子，也是没多少银子，这里地广人稀，我种的这些家常菜，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点，想卖高价的很难。除非等到最冷天，可是那时候，有好菜也送不出去，一旦开始下雪，没了商队往来，茶楼酒都是半关门的状态，更不会购买大量的菜。若是卖给菜贩子，赚些钱，也不多，只是这些钱去买米粮，是买不到多少的。哎呦喂我还是老实开荒，早日把地养好，俗话说，长庄稼的地不长草，长草的里没庄稼。今年拔了草根，明年种上一百亩土豆，再种一百亩果树，树下养鸡，或许，我不止能种一百亩，或许能种个三四百亩呢，雇佣些人，一直开荒，说不定等蝗灾来了，我种个千亩也是有可能的。

　　“姑娘，起了。”云香端着水盆进来了，我也止住了幻想，还是要买牛，要开荒，可是牛好贵啊，前几天就动了买牛的心思，只是城里转了一圈都没看到有耕牛卖，打听了一下，好家伙，一头耕牛要四十两呢，还要去官府等登记购买。这个价格成功的吓退了我，我现在四两都没有。

　　“云香，我带过来的首饰，都放哪里了？”咽下最后一口粥，做下了我认为必须做的决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一头勤奋的老黄牛，这地，就只能看着了。时不待我，天气说凉就凉，就今日，去把老黄牛买回来，开干！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自我安慰，又干劲十足了。

　　云香转身取了带锁的首饰匣子，放在我面前，“姑娘，都在这里了。”

　　我摸着匣子上的小锁，让云香打开，找些合适的当了。自从来这之后，都没什么机会带首饰，放着生灰不如拿出来周转一下。

　　“这支银簪，还有那支红宝的，这两支翡翠玉镯血玉玉镯，那个羊脂玉牌，应该够了吧？”我捧着布包里首饰，一件一件的算价格，怎么也要凑够一头牛的价格，若是能凑够两头牛的，那更好。

　　“奴婢也不知啊，要不先去问问？”云香也是个糊涂账，算了半天，也拿不准够不够，保险起见，我又往里添了一只银镯子，这下应该够了吧。

　　拢了布包，喊了拥伯，先去当铺看看。我自己去，说不定要被骗，还是让拥伯出面的好，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背后还是梁志，比我这个生面孔好使。

　　马车穿过街道，今日街上人明显少了不少，问了拥伯才知道今天是中元节，从昨日开始，就没有商队进城了。我才想起来这个事，真是忙昏了头，忽略了这点。

　　拥伯驾着马车穿过街道，也没去那几条主街，七拐八绕的，把马车停在了一个小巷子口，我便把布包里的东西，从车帘递给拥伯，静坐在马车上等。

　　这里说是巷子，看着更像是一条过道。石板踩的光亮，时不时就有三两个穿绸戴金的人低着头走过去，除了脚步声，整个巷子静悄悄的，马儿似乎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看房檐也是普通的民宅，没有雕梁画栋，大门的木材也是普通的枣木，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拴马桩，显得孤零零的。青砖砌的墙已经有些歪斜，看着破旧，墙根的几块青砖还碎掉了一角，一切都很平常。

　　大门打开，出来一位身穿黑色麻布裳裤的精瘦男子，布巾盖了半张脸，一双慑人的虎目，看了一眼左右，见我撩起的车帘，立刻转了头，朝另一个方向快速走去。

　　生怕再看到什么惹不起的人，赶紧放下车帘，老老实实的坐好，闭目养神。

　　“姑娘，回了。”拥伯隔着马车臂低声喊了一句，车子就开始动了起来，没有转完弯后退，而是顺着往前走，慢慢的，声音就开始嘈杂起来，我撩开帘子一角，看到外面的吃食铺子，原来是到了主街上。

　　马车在一家茶楼后门停下来，拥伯停稳了马车，让我下来去喝杯茶，看来是要说事了。我顺着放好的阶梯下了马车，跟着拥伯进了一间包厢。拥伯对着跟着的店小二说了句“老样子”，那店小二也没再问，点头就走了出去。

　　我在凳子上坐好，打量了一下这屋子里的摆设，再看向桌子时，拥伯已经拿出了一个荷包，掏出来几张银票，连着荷包一起放在桌子上了“姑娘，有只玉镯，给的低了，就没出手，其余的共给了一百五十两，都在这里了。”拥伯放下东西，后退一步，站着不动了。

　　我拿起银票，放在一边，打开荷包，那只血玉玉镯，就在里面。

　　“拥伯，这银票，你收起来，我等下想去府衙买一两头耕牛，还要你多费心。”银票被我推回原处。

　　“老奴晓得了。”拥伯收起银票，又站在一边不动了。

　　店小二敲门进来，端了一壶油茶，还拿了一碟点心。

　　我喝了几口，不太习惯，就放下，吃了两块点心，擦擦嘴，起身离开。有了银子就赶快买牛，今日买，养上两天，就能下地了。

　　“拥伯，就三头吧，养着，以后开荒的地多着呢！”我把契书递给府衙的文书，三头牛都是青壮，体型大，耕地都是四亩到五亩的样子，算是最好的时期了。买三头青壮牛，比买老牛要用得久。

　　付了银钱，又交了牛税，一头牛二两银子，府衙的人会把牛送到住处，这样我也省事了。

　　想了想，又拿剩下的钱买了些搭牛棚的油布，喂食的牛槽，今日先拴在马厩旁，明日就去地里搭牛棚，直接拴在那边。

　　今日特殊，就不闲逛了，买完就回去歇了，养精蓄锐，明日才能大展手脚。

　　“什么？一百亩，全犁完了！这才几天？”老把式一脸不信，他连着干了三天，才犁了四亩多地，还累的不行，正打算歇歇呢，这就被喊到一起，来看看这耧，怎么能更好用些，谁知道，会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一脸不信，掰着手指头数天数，算算数，他算着不该这么快的。

　　“犁完了，今日就能把耙完，种子也快下完了，准备再去买上二十亩地的量，我看前面的出苗，不太好，没办法移栽。”我笑的合不拢嘴，今日是七月二十二了，终于收到了翠鸾的信，还有银票，一百三十六两呢！一笔巨款，让我想要做一个耧的心，又活泛起来了，耕地的牛有了，这撒种子的活，也该换个方式了。

　　大金，二银，三宝，一天一头牛只耕四亩，不能让它们累着，就是这样，速度也太快了，我准备把这一百亩耙完，让它们歇上两天，再去开荒一百亩，慢慢的，在天冷之前，能种多少算多少。

　　老木匠昨日还传话，让我最近几日去一趟，之前做犁耙的银子，也要二两多了，准备给我送过来，我刚好要做耧，就把银子又给他了，让他先试着做。就是摸索了几天，用着不太顺手，这才喊了几个老把式来，看看怎么改，能好用一点，毕竟，还有一百亩地等着撒种子呢，这做耧的动力足足的。

　　“艳娘，你跟我来”忙活了一天，这都黑透了，才回了院子，刚下马车，买牛的欢喜还没沉寂，正准备给众人一起分享，就被梁勇的一句话给拽走了。拽着我的人，左顾右盼，急匆匆的脚步，也不管我跟不跟的上，看他那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再看看空无一人的院子，总觉得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