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里,我干活不利索,洗菜洗不干净。这倒也是,我又不是经常洗菜,她怀疑是应该的。
“你生病了?”
“已经好了。”
“你脖子上的刮痧,好像也就这一两天刮得吧。”
“不是,好久了。”
“那为什么还没褪去呢?”
“我的皮肤很容泛红,刮痧的时候下手太狠了,都刮出血了。”
“也对,你皮肤跟面粉一样细,就是很容易刮出血。”
钟云嫱第一次听人拿面粉来描述她的皮肤。
“你们大家闺秀干不了粗活,很容易受伤,我们皮糙肉厚,伤不了一点。”
原来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先前在家的时候,小香也说过类似的话,总是抢着把活都做了,让她不要动手。后来,流浪到郝可家,郝可也不让她干活,说她这双手就不是干活的手。再后来去了云娘家,柳嬷嬷也不让她干活,说她的手是用来翻书写字的。
钟云嫱把手浸泡在水中,伸开五指,没觉得这双手那里就干不了活。
“哎哟,走走走,你还是走吧。”
钟云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被麦穗驱赶。
“姑娘,你赶紧走吧。我很忙,我要快点洗,要不然吴大厨炒菜没菜怎么办?客人等急了就麻烦了。”
“我正洗着呢。”
麦穗着急,要不是老板家的客人,她早就发火了,“你哪里洗菜?你伸手在水里玩。你想玩水是吧,你去那边玩。那边水槽里都是水。”
“我没有玩水,我只是看看我的手。”
麦穗更不乐意了,洗菜还有心思看自己的手?
吴大厨听到了,也让钟云嫱过来,交给麦穗一个人忙。
“姑娘,你不洗菜还好,你洗菜反而耽误我时间。”
钟云嫱想起了何少白曾经嫌弃她,若不是会投胎,去忆章台打杂都没人愿意要。
麦穗说话间,弯腰抱着一大堆青菜放入水盆里,揉搓一遍之后,抱出来,把水盆里的水倒掉,等旁人打一桶水上来后,她再次把青菜抱到盆里洗。
钟云嫱洗菜的时候,从来没有揉搓,都是一根根地洗。等麦穗洗完之后,她走到菜筐旁看了看,菜的确洗的很干净。
怪不得麦穗说她耽误时间,也难怪,她洗三盆菜也没有麦穗洗的一盆菜快速。
“你别笑了,你还笑我,你会洗菜吗?”
程立放抿嘴,脸上藏不住的笑容,摇摇头,他承认,他的确没有麦穗会洗菜。
钟云嫱穿上斗篷,和程立放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大家干活。
随着大厨一声,“老板娘,你再不出来姑娘公子都快被烟熏成黑炭了”,钟云嫱看过去,吴娘正从房间里走出来。
远远地看着,吴娘稍微比从前胖一些,别的倒没什么变化。
钟云嫱还想着刚刚明明跟吴爹说话,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原来是躲到屋子里化了妆,换了身衣服。
“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都是临都,总是能见到的。”
钟云嫱向吴娘介绍了程立放。吴娘见程立放的眼神,足以说明她想太多。
“他是我哥的朋友,我们打小一起长大。”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是让吴娘觉得两人青梅竹马,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钟云嫱让程立放在外面等着,她要跟吴娘进去说几句话。
“让程公子一起进来吧,又不是外人。”
程立放很识趣,“说自己在外面等着,看吴大厨做菜。”
“吴娘,不用管。他可以在这里等着。”
吴娘见两人都说不让程公子进入房间,不再坚持,而是呼喊麦穗弄些吃的给程公子。
程立放拒绝,钟云嫱劝说他,到了这里尽管放开了吃。
恭敬不如从命,反正今晚也没吃饭,说吃就吃呗。程立放倒是没有经历过,出来吃饭,饭碗离大土灶距离不过十步左右。
“我和你吴爹去你家找过你,你们家的下人说你已经好些天没回去了。”
吴娘见钟云嫱脖子上的刮痧和手腕上的伤,又听到街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知道她过得不如意。钟云嫱的经历,一言难尽,她不给吴娘问话的机会,反问吴爹吴娘怎么会来临都。
“你”,吴娘换了称谓,“吴用走了。”
“去哪里了?他都多大年纪了,还不体谅你们的艰难?”
钟云嫱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吴用因为酒后跟人吵了两句,打起来了,整个人从酒楼二楼上摔下,摔死了。
“死了也好,反正活着也是个淘气鬼。我和你吴爹整天胆战心惊,也受够了他不听话。”
“官府的人怎么说?”
“对方家境富裕,在我们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吴爹说了,人家失手导致吴用坠楼,但是吴用招惹人家在先,对方家里愿意陪一些银子,就了解了。”
钟云嫱不是很能理解,地方官府勾结商贾,随便操纵命案,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呢?这是不被朝廷允许的!
“一码归一码,即便吴用大哥有错在先,可是也罪不至死呀。”
朝廷近些年财政吃紧,官员的俸禄下降,她父亲的俸禄已经养活不了一家人了,在家的时候,管家跟祖母汇报的时候曾经说过。钟云嫱只知道官员俸禄下降,不知道俸禄下降之后,会滋生哪些不好的现象。
临都的社会环境跟地方不一样,地方天高皇帝远,真正具备说话权力的是官员和商贾。地方财政紧张,官员当职的时候,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但是又要给自己积攒一些功绩,怎么办呢?官商勾结。官员利用手中的权力,通过帮助商贾提供赚钱的便利,获取银两,与商贾联手,完成自己的政绩。
有了政绩,手中的权力增加,就有机会获取更多的财富。
吴娘没有跟钟云嫱讲,知道吴用被害的人都已经消失了,他和丈夫在本地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
“我和你吴爹来临都,租赁了这间铺子,等到明年的时候,我们自己买个铺子。”
钟云嫱明白了,租赁这间铺子的钱,就是富商赔给他们的。提到钱,她气势弱下去了,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现在只追求,吴娘和吴爹好好的,就行了。
“你们以后都在临都吗?”
“嗯,以后都在临都,再也不回去了。老家的房子卖了,家里的人情世故都交给了家族里的兄长处理。”
这样也好,活着的人远离伤心之地,日子也能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