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惊鸿一瞥。
谢无忧仓皇无措地站在船上,怀中的竹篮里满是新鲜的花束,花儿娇艳,美人垂泪。
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妃,今日却是流落漂泊的卖花女,沿着岸边叫卖。
春愁深深,薛耀本就心情寡淡,对着那群文人墨客更觉无趣,只拿料峭凉薄的水色来佐酒,谁知酒才吃了一杯,就见那抹娉婷的倩影。
梦中的人早都走散了,居然还能再见?
谢无忧故意把头垂得低低的。
薛耀登时摔了酒杯,不顾众人的目光,不顾礼仪失态,直接将她带走。
谢无忧望着他义无反顾的背影,看着他手背凸起的勃勃青筋,忽想起南姑姑说过的话:姑娘抓不住太子的心,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要是再抓不住薛耀的心,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不可以再被人抛弃一次了。
当晚,谢无忧满面涕泪,哭得楚楚可怜。
薛耀抱紧她的同时,身体里也燃起一股熊熊烈焰蓄势待发。
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干柴烈火,天时地利。
半个月后,城中陆陆续续有了传闻。
还未婚配的薛耀,居然在城中养了一个外室,神神秘秘的。
谢无忧有多少能耐,还得再看看。
许知淮最在意的,还是卫漓。
朱宿星说,他人已在京城,只因伤势太重,不便露面。因为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都想找机会报仇呢。
许知淮还理不清内中根由,更不会凑这个热闹落井下石。
她还没本事和卫漓撕破脸。皇极四司,各有各自的统领,就算卫漓不在,也不会乱成一团。
春暖花开,许知淮出门仍裹着厚厚的斗篷,穿得暖暖的,沐秀婉随她一起来到御花园赏景。
两人手牵着手,肩挨着肩,宛若一对亲姐妹。
走着走着,沐秀婉轻轻开口道:“娘娘我要回去了。”
许知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么早就回去?咱们才出来……”
“我要回酆都去了。”
许知淮扔下些许饵食,惹得锦鲤扑腾,翻滚争抢。
她的心也跟着有点乱了。
“这么突然?”
沐秀婉咬一下唇:“阿爹昨日派人送信,殿下没和娘娘说起么?”
许知淮微诧:“真的?”
她一把挽过沐秀婉的胳膊,将她拉近几分:“我不让你走,我怎么舍得。”
沐秀婉甜甜一笑:“谢谢娘娘一直疼我,只是阿爹让我回去,我一定要回去的。”
许知淮重重叹息,满脸不舍。
是夜,她问起朱宿星,见他微微点头,不禁伤感起来:“殿下为何瞒着我?我最舍不得婉儿了。”
朱宿星因着熬夜,眼睛稍有些红血丝,疲惫地瘫在椅背上,抬手点点她的鼻尖:“我就是怕你伤心。”
“殿下,我真的舍不得婉儿,她什么时候还能回来?”
朱宿星闭上双眸,意味深长道:“她不会回来了。”
许知淮忙问:“殿下不是说过,酆都侯是酆都侯,婉儿是无辜的。”
朱宿星一把抓住她的手,拢在掌心,轻轻按揉:“我不会牵连她的,你放心。”
“殿下还去酆都吗?”
“若父皇点头的话,我是一定要去的。”
许知淮忙抱住他道:“妾身要和殿下一起去。”
她要亲眼看一看那座仙宫,那是阿爹和叔伯们的心血,也是他们被屠杀的缘由吧。
朱宿星见她像只撒娇的小猫儿似的,轻抚她的后背道:“不急,不急。”
许知淮借故给沐秀婉准备礼物,又得了一次出宫的机会。
她带上南姑姑,想要探探她的口风,问出卫漓的藏身之处。
可惜,她一问三不知,又被突然出现的皇极卫吓得惊慌失措,脸色发白。
许知淮倒是见怪不怪,她们在中途换了车夫,转了方向。
南姑姑捂着胸口,深深呼吸。
等到了地方,他们只让许知淮一个人下了马车。
“娘娘请……”
许知淮掀开帘子一看,居然不是暗巷密道,幽闭小院,而是一座宽敞气派的大宅院。
青砖绿瓦,古朴老旧,看不出有多气派,反而有种萧萧瑟瑟的荒凉。
许知淮回头看了眼不安张望的南姑姑,跟着迈步进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正房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没有通报,没有传话。
她迎着他们的目光走了进去。
屋里有些昏暗,帘帐都遮得严严实实。
许知淮站在门口,适应片刻,使劲儿地眨了眨眼。
看这架势,卫漓喜欢耍花样的性情还是没变。
故弄玄虚,想要再吓唬她一次吗?
未免太幼稚了,野蛮的幼稚。
许知淮缓缓上前两步,淡淡开口道:“侯爷既叫我来了,为何不肯露面?”
她的话音刚落,那股熟悉的冰凉薄荷味又扑面而来。
许知淮眨了眨眼,一个高大的黑影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卫漓一袭黑袍,墨发披散,他的脸颊线条深刻利落,鼻梁高挺,唯有一双眼睛被白布蒙住。
许知淮望着他黑白分明的脸,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侯爷”。
沙哑又拘谨。
卫漓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没有上前的意思,更没有伸手碰她,仿佛故意站着不动,任由她打量观察。
“侯爷……”
许知淮又唤了一声。
卫漓薄唇轻启,幽幽开口:“娘娘别来无恙啊。”
他到底能不能看见?
许知淮故意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故作关切道:“侯爷伤得很严重么?”
卫漓咧嘴:“娘娘没听说么?本侯已经瞎了。”
许知淮按下心中的窃喜,轻呼一声:“天呐,不会的。”
卫漓突然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搭在她的肩膀,惹得许知淮呼吸一窒。
“啊!”
“娘娘千万别学他们高兴得太早,就算我瞎了,我也能将你们看得一清二楚。”
许知淮忙抓住他凉凉的手掌,双手紧紧握住:“侯爷,一定要把眼睛治好才行,宫中有最好的太医,侯爷为何不去宫里休养?”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读懂她的语气。
惺惺作态的温柔,毫无感情的关心。
没有一丝真诚,一丝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