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烈日炎炎。
严酷的炙烤之下,万物渐渐失了生气。
许知淮忍着双膝的剧痛,顶着毒辣刺眼的日光,端端正正地站在四方庭院的正中央,汗流浃背,满身狼狈。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玲珑的侧脸,嘀嗒嘀嗒地往下掉。
她本是来请安谢恩的,结果一大早就吃了闭门羹。皇后娘娘非但没让她进去,还派人吩咐了一句:“娘娘有话,来人稍候。”
许知淮乖巧应是。
怎料,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她站得太久,双腿发麻发酸,好几次差点摔倒。
旁边的宫人们纷纷避讳,视而不见。最后还是南姑姑领着锦婳搀扶着许知淮,在她的耳边低语:“娘娘何必自讨没趣,作贱身子。”
许知淮喘息道:“姑姑不是说过么,宫中的规矩最大。我若不来……还有往后更麻烦的呢。”
南姑姑心里明镜似的,猜她故意用苦肉计。
这一身细皮嫩肉,最容易落下疤痕。
殿下见了,免不了又是一番心疼。
许知淮扶着锦婳和南姑姑的胳膊堪堪站稳,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对面的殿门大开,有一名小宫婢跑出来传话:“娘娘凤体抱恙,今儿谁也不见,该回的就回吧。”
此言一出,庭院中居然有人窃笑出声。她们在笑许知淮自讨没趣,无功而返。
回了春和殿,许知淮沐浴更衣,收拾妥当,见南姑姑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直接开口道:“姑姑有话想说?”
南姑姑敛目上前,低声道:“娘娘一向行事谨慎,怎么突然犯蠢了?苦肉计这种招数用多了就没用了。”
许知淮抿了口茶:“姑姑是聪明人,那就给我出谋划策吧。”
南姑姑沉吟片刻,谨慎回答:“娘娘只要牢牢抓住太子爷的心,便是上上策,实在没必要刻意讨好皇后娘娘。”
许知淮嘴角轻勾:“话是好话,可惜没用。我很清楚我的身子就是我最大的本钱,只是红颜易老,殿下的身边早晚会有新人出现。而且姑姑别忘了,当初是你们断了我的后路。一个没有子嗣没有家势,只凭美色的女人能在宫中得意多久?”
许知淮从来没想过要和太子天长地久,恩爱缠绵,她一心想要对付的人,只有卫漓。
南姑姑见她还在记恨自己,识趣闭嘴。
许是心疼许知淮在母后跟前受了委屈,当天下午,朱宿星命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扎了秋千。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坐上秋千,自己则护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推,温柔且宠溺。
秋千高起低落,许知淮笑颜如花,衣裙飞扬。
朱宿星凝望着她轻盈的背影,出神半晌,许知淮察觉到他的沉默,忙用双手抓住秋千,放缓速度,转头看去:“殿下?”
朱宿星回神,温柔的目光落在许知淮晒红的鼻梁和脸颊,凤眸微眯,闪过一丝不悦:“今日委屈你了。”
许知淮莞尔一笑,摇摇头:“殿下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一切,我不委屈。”说完,她从秋千下轻盈一跳,投入朱宿星坦荡温暖的怀中,抱着他撒娇:“我也不贪心,我只要殿下一个人就够了。”
朱宿星拍拍她的后背,有意安抚。
“殿下,淮州的事怎么样了?”
许知淮轻轻发问,朱宿星淡淡回答:“谢君豪做不成淮州知府了,即日返程回京。父皇会在刑部和吏部举荐的人里面,挑出一位贤明利落之人前往淮州。”
谢君豪的仕途是走到头了,行刺太子的替罪羊也找到了,免了官却没有治罪,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谢家的“周全”。
各退五十步的结果,只是为了息事宁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淮州和淮南百姓的生计要延续下去,亏欠的赈灾粮也要补偿回去,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淮州守军受到牵连。
许知淮听出他话中的不甘,一脸心疼道:“树大根深,垂垂老矣。请殿下不要着急,该急的人是他们。”
朱宿星闻言温和地一笑,颇感欣慰。
许知淮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温顺柔软,像只讨宠的猫儿。过了一会,她又喃喃出声:“殿下今晚……还是别留下来了。”
朱宿星闭目养神,淡淡发问:“怎么?”
“……明日臣妾还要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殿下一直陪着我,娘娘会不高兴的。”
“你不必心事重重,太子妃那边按着礼仪规矩,赏点东西就行了。”朱宿星低头轻吻了她的唇,满眼爱怜:“我对她本就无心无念,她也是知道的。”
他尝到她嘴里的甜美,如蜜一般盅惑:“我哪里都不去,只在你这里。”
许知淮含羞点头。
见两人缠绵拥吻,锦婳识趣退下,才来到院中,就见外头来了人,走近一看居然是个模样清秀的宫婢。
来人是谢无忧的宫婢秀容,说太子妃娘娘有要紧的事,请殿下过去看看。
锦婳说不了话,只比画摇头,南姑姑适时出现,来到院中静静道:“这么晚了,殿下和娘娘已经睡下了。”
秀容见她们一脸的不客气,索性大着胆子扯谎:“太子妃娘娘病了。”
南姑姑凝眉不语。
今儿倒是巧了,个个都爱用“苦肉计”。
窗是开着的,门是虚掩的。
许知淮自然听到了,她将双手轻轻抵在朱宿星的胸前,目光盈盈地望向他:“殿下还是过去看看吧。”
朱宿星皱皱眉,反问她道:“你真的想让我去?”
许知淮咬唇点头又反悔似的摇头。
朱宿星的目光清澈明亮,柔情款款:“明明是不会说谎的人,非要逞强。”
许知淮故作娇羞,腮边浮上两团淡淡的红晕,更添几分诱人的风情:“求殿下不要走……”
朱宿星怎么舍得离开,只派人去太医院传话,好好照看太子妃。
谢无忧没有等到太子,只等到了太医。
太医们小心翼翼诊了脉,庆幸她并无大碍,只开了两幅温补的方子调养。
秀容越想越憋屈,不禁小声嘀咕:“殿下真无情,一点都不心疼娘娘。”
谢无忧脸上的神情一如无事发生般平静:“我早就让你们不要去,偏偏你们都有主意,都说是为我好。这下好了,殿下待我如何凉薄,人人都知道了。”
“娘娘,您不该受这种委屈,娘娘要争一争才是。”
谢无忧无奈一笑,仰脸望月:“争什么?争宠还是争心?就算我肯去争,殿下也不会愿意多看我一眼的。”
淮州发生那么多事,殿下都记在谢家的头上……恐怕现在他最厌恶的人,就是她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何必要争?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