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黑白分明的棋局,纵横交错,千变万化。
朱宿星下定决心要拿下酆都侯,不惜一切代价。而酆都侯也早已对朝廷的虚伪霸道,心生厌倦。
酆都侯不想做忠臣良将了,可他也不会冒冒失失地杀掉太子,给自己惹上污名。
沐秀婉觉察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战战兢兢地问道:“阿爹,难道太子哥哥真的是来杀你的吗?”
酆都侯对于女儿的天真和懦弱,总是不忍责备的。他并不多说,只让她安安分分地呆在府里。
沐秀婉忽而摇头:“我不信太子哥哥会那么绝情,还有姐姐呢……她身怀六甲,很快就要生了。她要把孩子生在酆都,那可是皇长孙啊。”
父女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沐秀婉被关了禁闭,不许踏出侯府半步。任凭她怎么哭闹也是无济于事。
她哭了一天一夜,眼睛都哭红了。
三更时分,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的夜空,沐秀婉被噩梦惊醒,双手捂脸,尖叫痛哭。
她又看见那些“东西”了。
诡异的黑影如汹涌的潮水,滚滚而来,仿佛要把她淹没……
沐秀婉抱着双膝,躲在帘帐内,不见人不吃药,嘴里喃喃自语道:“姐姐……我要姐姐……”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只有她的贴身丫鬟知道她口中的姐姐,正是许知淮。
沐秀婉小时候经常被这样吓到,酆都侯也知晓女儿“身患隐疾”,行为举止常有诡异迷惑之处。所以他一心奉道,以求天地宁静,内心浩然。
十天的期限就要到了。
朱宿星也睡得越来越晚了。
许知淮恍惚醒来,总能看到桌上的烛台亮着,看到他认真入神的侧脸,他的手上翻着什么,口中默念着什么。
许知淮不会打扰他,一手枕着头,一手扶着肚子,默默地换个姿势。
她看着他,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他。
此时此刻卫漓在做什么?
朱宿星撕毁密信,将白花花的碎片扔入火盆,烧成灰烬。
烧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这烟味会不会呛到许知淮,忙又一挥宽袖,双手推窗。
等他转过身来,看着许知淮若有所思的目光,柔声道:“吵醒你了?还是呛到你了?”
许知淮微笑着摇头:“没,我只是有些口渴。”
朱宿星闻言亲自倒了一碗温梨子汤给她喝,一勺一勺地喂,还不忘给她擦拭嘴角。
许知淮含羞笑笑:“我何德何能啊。”
朱宿星勾起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我乐意之至。”
许知淮见他眼睛有点红血丝,往床里挪动身子,让出一方位置:“殿下整夜没阖眼了,过来养养神吧。”
朱宿星倒是听话,撂下手里的东西,合衣躺下。
许知淮依偎过去,抚摸着他的脸颊,鬓发,耳垂,轻轻发问:“明天就是第十天了。”
朱宿星闭着眼“嗯”了一声。
“明日殿下要做什么?而且……”
许知淮略微迟疑,才问:“青衣侯怎么不在?”
“卫漓在借兵。”
“借兵?借哪里的兵?”
“三百里外的镇南大军。”
想要扳倒酆都侯,光是智取是不够的。他要做好完全的准备,等酆都侯关上城门的那一刻,镇南大将军和卫漓也会从外面将整座城包围得水泄不通。
困兽之斗,输赢难料。
许知淮低下头去,轻吻他的眉心:“我祝殿下大获全胜。”
朱宿星这才睁开眼,眸光亮晶晶的,透着不服输的韧劲儿。
“为了你,我一定会。”
天蒙蒙亮的时候,许知淮缓步下床,双脚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全靠锦婳的搀扶。
朱宿星急了,皱眉道:“你起来做什么?”
许知淮小心翼翼:“今儿我想亲手给殿下更衣。”说完,她递了一个眼色给锦婳,让她帮着自己一起。
“胡闹!”
朱宿星迎了上来,见她双手攀上肩膀,纤细的手指整理袖口,抚平所有的褶皱,妥妥帖帖。
朱宿星能明了她的心意,索性任她摆弄。
许知淮轻轻喘着气,嘴角含着笑:“殿下今日俊朗英武,好神气。”
“你早上喝的不是药吧,嘴巴这么甜。”
许知淮莞尔一笑。
吉利话说多了反而显得假,她宁愿对他多笑笑。
朱宿星一脸怜惜,捧起她的脸轻轻地揉:“你好生休息,我今晚可能要悄悄出城。不过你不要怕,这条街上都是皇极卫,你不会有事的。”
许知淮温顺点头。
“殿下几时回来?”
“最晚不过后天。”
许知淮又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我好好等着殿下回来。”
朱宿星走后,许知淮才听说小郡主梦魇生病的消息。
她又看见什么了?
许知淮暗暗地想:大战在即,风云暗涌,那孩子也一定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所以才又犯了“旧病”。
许知淮还是心疼沐秀婉的,随即唤人来写信。
沐秀婉在宫中常吃的药,就是安神汤。
太医们开的药方,许知淮倒背如流,索性命人写一份送过去,顺带着还给沐秀婉写了封问候的信。
信中言辞恳切,满含温情,只字未提外面危险的困局,也没提剑拔弩张的博弈,只有一个姐姐担忧妹妹的柔声细语。
这封信才送到酆都侯就被扣下来了。
许知淮是太子最宠爱的女人,无人不知,这会她贸然写了一封信来,不知心中揣着什么主意。
下人们不敢拆信,交给门客师爷定夺,他们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快马加鞭送去给侯爷过目。
酆都侯正在奉仙宫的宝鼎台上祭拜天地,折腾一番下来,就见到这封信。
他拆开一看,匆匆略过几眼,又将信和药方子折好,重新塞入信封,吩咐道:“把信封粘好,交给郡主。她正病着,看了这封信会高兴的。”
酆都侯过目不忘,想起信上的只言片语,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名叫许知淮的女子到底有何能耐?
她能哄得太子全心全意,也能哄得婉儿对她惦念牵挂,难不成真是个水晶心肝的琉璃人儿,晶莹剔透,不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