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侯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显然是个卑鄙的懦夫,徒留一地烂摊子。
卫漓驻守奉仙宫多日,派人搜遍了宫里宫外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全都被留了下来。
看样子他们是仓皇而逃。
不过,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
卫漓封锁了下山的每一条路,每一个关口,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卫漓不死心,追加人手,险些要将宫殿挖地三尺,却因为工程浩大,不得不暂时放弃。
他一直留在山上,直到太子传令,命他返回酆都。
回去的路上,卫漓心思沉沉。
他立下了一件大功,也闯下了一个大祸。
他和许知淮暗中勾结的暧昧关系,结出了一个永远泯灭的证据。
他和她的血肉长在了一起,再也分拨不开。
他和她一起……
酆都侯跑了,酆都城的百姓们也重获自由了。朝廷宽厚仁慈,太子体恤民情,再不追究过往的罪责,将功赎罪者可豁免死刑,贬为庶民流放,不牵连一家妻儿老小。
朱宿星为了孱弱的女儿重拾仁慈之心,希望她更得老天眷顾,早日恢复健康。
卫漓回来复命,一改往日的飞扬跋扈,格外沉稳,惜字如金。
朱宿星望着他严肃刻板的脸,不禁发问:“你怎么这样消沉?明明赢了的人是你。”
卫漓垂眸道:“臣没有赢,是殿下赢了。臣一心一意为殿下分忧,臣不敢邀功也不该邀功。”
朱宿星闻言挑了挑眉:“不过才几日不见,你居然这么稳重了。”
“臣早该如此。”
他过于谦虚的语气,让朱宿星又是一阵发笑:“好了好了。我不知道你装什么鬼,我还是更想看到那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青衣侯。”
卫漓默默低头,收敛了满身狂气。
朱宿星与他寒暄几句,便吩咐他着手安排回京事宜。
卫漓本以为许知淮会一同回去,没想到朱宿星要把她留在这里,三个月后再接回京城。
卫漓不解:“殿下,酆都城现在还不算安全,很多事情还未彻底收尾。”
朱宿星淡淡道:“这是淮儿的意思,她一心担忧孩子熬不住舟车劳顿,我也是一样……”
卫漓不再追问,关于那孩子的事,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我回京之后,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善后,还有淮儿和孩子!”朱宿星突然加重语气:“你知道她们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必须回去了,不然宫中的事情只会更麻烦。”
“臣领命,臣明白。”
卫漓没有拒绝,再拒绝就太反常了。
朱宿星匆匆打点,忙中有序。
许知淮亲自给他整理贴身的衣物,叠得很慢很仔细,锦婳忙指指自己,不让她沾手。
许知淮莞尔一笑:“我倒不是装贤惠,而是在床上躺得太久了,手脚都不灵活了,总要找些事情做做。”
锦婳看看门外,又比画几下,还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
许知淮猜也猜得到,她在担心,太子爷走了之后,她们又会落到卫漓的手里,受他折磨和控制。
许知淮微微摇头:“不用怕,现在该怕的人是他,不是我。”
朱宿星临别前,彻夜不眠地看着女儿,一眼都不舍得离开。许知淮也在灯下,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没有永远的秘密,他早晚会知道的。
事情的前前后后,太多巧合,太多波折,绝不是一两个蹩脚的理由就能搪塞过去的。
许知淮甚至忍不住想,她和女儿再也不回去,才是最好的安排。
依依惜别的清晨,朱宿星再三保证,字字郑重。
他的诺言全都出自真心。
许知淮莞尔一笑,点头应是。
临到门口,她终于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高高瘦瘦,过分挺拔的模样,很难隐藏在人群中。
许知淮没有迈出大门,只在台阶上,对着朱宿星微笑挥手,她没哭也没笑,只是格外认真地望着他。
两人默默相望,彼此目光传情,含情脉脉。
卫漓别开视线,不去欣赏他们真情时刻。
朱宿星赶在卯时出发,许知淮望着车马滚滚而去,恍惚片刻,才对锦婳道:“备茶,碧螺春。”
好茶待好客,许知淮想请的人,只有一位。
卫漓统领酆都,这里都是他的人。
他按时赴约,带着一张冷冰冰的脸。
许知淮脸色红润,清丽无双的容颜恢复了从前的光彩,眼神也亮晶晶的。
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一个死里逃生的人。
卫漓倒是粗糙了不少,晒得皮肤黝黑,更衬得双眸阴沉。
“恭喜侯爷,一杯清茶,略表祝贺。”
卫漓不言不语不喝茶,只以审视的目光望着她,却听她道:“侯爷这么不给我面子?还是担心我下毒?”
卫漓剑眉微蹙:“你这般风淡云轻,看来是早有准备。”
她恢复得真快,主意转得更快。
许知淮仍是笑笑:“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没必要再想从前那样斤斤计较,而且,我和侯爷是自己人。”
卫漓落座,不接她的话茬,只道:“你能捡回一条命,实属我意料之外。”
“许是福大命大,所以才能母女平安。”
许知淮过于平淡的语气,让卫漓琢磨不透。
“风凉话不说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许知淮闻言失笑:“怎么?侯爷以为我要威胁你?”
卫漓顺着她的话道:“你这个筹码,你也有这个本事。”
“侯爷说笑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今儿不是为了麻烦侯爷,而是想要请侯爷说说京城的事,说说长公主。”
卫漓了然,与她明说:“长公主蛰伏多年的心思,终于一朝爆发,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东宫之主了。”
许知淮不知长公主的野心这么大,担忧道:“长公主是为了太子才这么做的吗?”
卫漓突然卖起关子:“是也不是。”
许知淮伸出手,将茶杯往他的面前推了推:“我洗耳恭听,还望侯爷细细道来。”
“你的好奇心太重了。”
“侯爷别误会,我只是想保住我女儿的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