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舒抱着孩子险些站不稳。

　　她望向地面，砂石因震抖出现的残影。

　　地底的那股力量，透着浑厚的强劲，仿若只要给它一个突破口，它便能撕裂大地，遮天蔽日。

　　如此汹涌可怕的力量，她当即联想到了魔族。

　　姜夜在此无名之地，与世隔绝，难道跟魔族有关？

　　她顷刻化作光影，护着孩子一路高飞，到了一定的高度，她回首下方。

　　就见原先如月牙一样的幽蓝冰潭，如今像一只眼睛一样睁开。

　　原来之前如月牙的美景，实则是闭目的状态。

　　此刻那只瘆人的巨眼正有了龟裂之象，赤红的黑暗力量仿若随时可冲破那摇摇欲坠的禁锢。

　　“原来这才是姜夜真正的秘密，他是被派来镇压魔眼的。”卫舒仙裙翻飞，她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心下做了一个决定。

　　她将自己唯一的法宝，一叶扁舟祭出。

　　然后将尚在襁褓里蹬腿的孩子放在上面。

　　她从眉心撕裂出一片神识，用法力附着在孩子身上。

　　“小团团，娘亲不能看着你长大了，这片神识会护着你长大，雪娘姑姑也会照顾你。”拂袖，“去吧。”

　　一叶扁舟凌空划出涟漪，带着小团团遥遥远去。

　　虽然都是梦境，但卫舒怀他生他照顾他，若说没有一点儿感情那是假的。

　　她转头之际，眼里的依依不舍扫尽。

　　她俯头冲向那魔眼。

　　然后拼尽全力去阻止魔眼下的魔气溃散。

　　她并不是个伟大的人，她只想为自己的孩子争取离开的时间。

　　小团团，你快走，娘亲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卫舒恍惚间听到了洛凝珺的心声。

　　原来她跟自己想的一样。

　　或许她现在做的，正是洛凝珺的神识影响她做的。

　　她已经无法确定，而今魔眼下的魔力蓄势待发，她只能专注用自己的力量阻止。

　　而她心里也清楚，凭洛凝珺的修为，顶多再能坚持一会儿。

　　不觉间，魔眼上的禁制已经四分五裂。

　　一道道如黑烟般的魔气从缝隙间钻出，它们肆虐着，带着狂笑在四周飞舞。

　　卫舒不得动弹，眼睁睁看着一道魔气打向自己。

　　可恶，要不是在梦境，要不是洛凝珺这副身体，区区魔气如何能轻易伤得了我？

　　卫舒心有不甘，但事已至今，她尽力了。

　　她正要阖目，蓦地，身后被一堵冰凉宽大的身体环住。

　　迎面而来的魔气，被一道仙力击溃。

　　卫舒转头，就看到了一张冷俊的脸。

　　但对方平静的双眸此刻正满是疼惜：“你怎么来了？”

　　卫舒回身扑进他怀里：“我想你了。”

　　生怕被姜夜推开似的，她抱得很紧。

　　哪知姜夜非但没有推开她，还回抱住她，将她抱得更紧：“嗯，我也想你，很想你。”

　　卫舒一怔，她还是头一回听姜夜这么直白的表达心意，还一口气说了两遍想她。

　　虽说他想的是洛凝珺，但他是用姜抑的本体说的，卫舒也有会有带入感。

　　“孩子我送走了。”卫舒低低道。

　　“嗯。”

　　“你的使命是镇压魔眼吗？”

　　“嗯。”

　　“魔眼似乎……”

　　卫舒未说完，她周身被一道禁制封锁了行动，她慢慢脱离姜夜的怀中。

　　她不解地望着姜夜：“你要做什么？”

　　姜夜流下泪来，他神情淡淡，但悲伤的气息，扯动着卫舒的心脏。

　　他说：“我后悔了。”

　　卫舒：“你……”

　　姜夜看着下面的魔眼，周身银霜，与身后的魔气纵横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拥有冰龙真血，天生就是亘古之眼的宿主，我自懂事起，便被族中尊长送来这无名之地苦修。为了更好地掌控亘古之力，我修的是无情道……”

　　“……”卫舒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你为何要答应我……”

　　“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走进过我的内心……”姜夜冰眸中有了一丝融化的暖意，他脑海中浮现在无烬天宫后山，作为灵石跟卫舒相处的日子。

　　他属冰系，她却天天给他暴晒。

　　他明明是块石头……她却抱着他睡。

　　明知他是块石头，她还异想天开地对他许愿。

　　许的……还是生孩子这种愿望。

　　他本不动凡心，却因她的愿望，生了妄念。

　　他想要她，想让她永远记得自己。

　　即便此生他们都不会在一起。

　　可那夜，他正要回无名之地。

　　他不能出来太久，那日镇压魔眼，他消耗太多，为了寻一处灵眼恢复。

　　他便来无烬天宫。

　　不想临走时，他被怀中人逮个正着。

　　她说，想跟他一起走。

　　这原是不可能答应的事，他却生了私心，将人带回了无名之地。

　　他也说不上来，为何会为她一次次破例。

　　甚至还答应她，真的给她一个孩子。

　　他告诉自己，最后再破次例吧。

　　他纵容地跟她痴缠，夜夜尽欢。

　　他喜欢看她的每一个反应和表情，那都是她因他而展现的。

　　是他独享的……

　　最终，她怀上了。

　　他告诉自己，是该抽身了。

　　他修的是无情道，动情只会坏了修行。

　　果不其然，他开始驾驭不了亘古之力。

　　亘古之眼的力量无法像平时那般发挥。

　　他只能用成倍的力量去弥补。

　　以前一夜就能完成的镇压，如今需要两日。

　　但他一有空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找她。

　　看她肚子一天天打起来，看她高兴地挺肚在院子里晒太阳。

　　看她跟孩子说起他的事。

　　看她因思念他，黯然神伤。

　　他攥紧手，却只能在远处看着她。

　　直到她生产完毕，孩子都满月了，他也不曾出现在他们母子面前。

　　他怕。

　　怕自己控制不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于是每每欣喜地去探望了他们母子，他就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禁地，亲手做他们母子的冰人，将思念封存在冰人上，用法术将所见的每一刻美好留下……

　　一滴晶莹的泪划过脸颊。

　　“我后悔了……”姜夜说道，冰眸中满是忧伤。

　　仿若化冻的海水，翻涌澎拜。

　　卫舒眼眶通红。

　　姜夜：“如果可以选，我想跟你和孩子在一起。这世间如果没有魔，该多好？”

　　他捧住卫舒的脸颊，低头一吻：

　　“永别了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