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你别走……”他御剑离开女人的那日，女人追出很远，她不慎跌倒，膝盖和手都出了血，“别离开我跟孩子……求你……回来……”

　　女人苦苦哀求还是没能换来他一丝恻隐。

　　他走得决然，但他不后悔。

　　“我会回来接你们的。”

　　一句缥缈的话音，被风吹散……

　　回到太元道盟的徐悲风，无意外地受到了卫家子弟的轮番欺辱。

　　上回的联合被瓦解，卫燃天并没有将他逐出师门。

　　他看了一眼当时在场的卫先善，知道他一定为自己说了好话，但他也不会因此再跟他回到过去的朋友的关系。

　　因为他们注定不会再成为一如过去那般，真心而交的友人了。

　　其后的日子，他成了杂役弟子，在门中一点资源都没有，只能做最低等的下人做的事。

　　平日没少受那些人的欺辱，他知道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杀了他，因为他们要做给其他有异心的人看，只要敢反抗，他徐悲风就是下场。

　　他也知道，只要他活着就能等到出头的一日，他缺的就是一个机遇。

　　就看谁熬的过谁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机遇那么快就出现了，一次山门举办大会，因人手不够，他去了无垢殿打扫。

　　意外看到了盟主卫燃天打开了一间密室，而卫燃天进去后没多久就一脸惨白地出来了，还立即给那密室下了很强的封印，似是要让那密室永不见天日。

　　徐悲风记下了封印设置的全过程，寻了一日卫燃天不在，他跑去拆解了封印，然后进了密室。

　　在那里，他看到了卫氏一族的秘密……

　　“什么秘密？”有人追问正在讲故事的徐悲风。

　　卫舒也想问，但凡界的卫家跟她同源，在不清楚秘密的内容前，她不想让更多的人触及。

　　只好转移道，“那些血尸也是因为那个秘密？”

　　徐悲风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故意没说秘密内容，答道，“是。卫燃天目中无人，行事倒是磊落。那日也是他第一次发现了密室里的家族秘辛。其后他便不屑得将先祖辛苦创下的心血亲手封印。可惜啊，被我撞见了。我不似他，我身在泥泞，有何不可为？左右死的都是卫家人。”

　　卫舒一下从椅子上起身，“什么！崖底那些……都是卫家的修士？”

　　徐悲风：“不然我急吼吼地去取那卫家族谱做甚？如今想来，反倒成了你怀疑我的证据，真是得不偿失。”

　　“故事说得不错，但你好像还没讲完。”

　　一道温润之声插进来。

　　光影而至，玉衡带着纪长留和一位老人家出现。

　　卫舒一眼认出老人正是山下甘泉镇上的纪老夫人，而人群中也有弟子认出了她。

　　卫舒抄手冲玉衡：“你还挺快。”

　　玉衡：“接两个人而已，其实我们早就到了，还特地听了一会儿故事才现身呢。”

　　“那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玉衡转向徐悲风：“这就要问他了。”

　　卫舒也转头：“徐悲风，你现在可以说出卫先善真正的死因了吗？”

　　她再次展现手中的千面宝镜，有宝镜在，只需照一下卫先善的尸身，真相自会大白。

　　徐悲风垂目：“也罢，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没错，卫先善是我杀的，纪长留正是我的儿子。他听命于我，杀了卫先善。”

　　众人

　　“什么，那棺材子是盟主之子？”

　　“不能够吧，两个人长得也不像啊。”

　　纪长留整个人愣住，也不知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在想其他。

　　玉衡：“当然不像，因为他在说谎。”

　　卫舒：“纪长留要是你儿子，你岂会留他在外孤苦无依？”

　　徐悲风大笑：“是，我当初就该杀了那小子。”

　　人群

　　“虎毒还不食子呢，没想到盟主竟会对自己的孩子……”

　　“嘘，别说了。”

　　这时，一直瑟缩的纪老夫人突然冲到徐长安跟前，瞧着他素净的脸庞，慢慢伸手去摸他的脸。

　　众人不解。

　　玉衡解释道：“徐长安才是徐悲风的亲儿子，也是纪家二小姐的孩子。

　　当初徐悲风跟纪家二小姐在一起，让纪家二小姐怀了孩子，但当时他根基不稳，只能先舍下他们母子回到山门。

　　后来听闻纪二小姐怀着身孕被逐出纪家。纪二小姐万念俱灰，轻生投湖，被守墓人阿祥所救。

　　他见不得心爱的女人跟低贱的守墓人在一起，便怂恿镇上的百姓，害死阿祥。

　　最后纪二小姐惨死，徐悲风将所有罪责都怪到了纪家头上，所以纪家这些年才接连出事。”

　　“玉仙长如何知道这些？”

　　玉衡眼指纪老夫人：“她年岁已高，又身染重疾，命不久矣，我答应带她来看自己的亲外孙，她自然什么都说了。”

　　“那您为何猜到纪老夫人跟盟主之间的渊源？”又有人问了。

　　玉衡：“纪长留被针对，纪老夫人作为外婆，从无疼爱之情，纪长留来到山门第一天，卫先善就死了，摆明他们之间有关联。”

　　齐威：“所以您怀疑纪长留并非纪家的孩子。”

　　“对。”

　　“纪长留既然不是纪家的孩子，就一定是被调包了。”齐威望向徐长安。

　　徐长安看着面前的老人家，方才他们说的，他都听见了。

　　“孩子。”纪老夫人颤着手去摸他的脸。

　　徐长安红眼，“您您是……”

　　纪老夫人红眼，含泪颔首，“是。”

　　齐威：“可我不懂了，为何要调换，长安是盟主之子，直接接回来不就好了？难道纪长留另有身世？”

　　卫舒：“问到点子上了，纪长留本名应该是卫长安。我猜这应该是一桩交易。”

　　齐威：“交易？”

　　“没错，”玉衡看向卫舒，满眼欣赏，“纪老夫人当年刚好听到了徐悲风跟某人的交易。

　　徐悲风残害卫家人多年，卫燃天对外失踪，实则早就遭了徐悲风毒手，卫家族人逐渐式微，徐悲风势力壮大，只缺一个上位的助力。

　　后在得知修无情道的卫燃天在外有一个私生子，卫先善身为弟弟，便答应徐悲风，只要他把孩子寻回来，并放在他名下当养子，他便举荐他为下一任盟主。

　　可徐悲风恨透了卫家人，怎么可能让卫家的血脉留在山门修仙？于是他将自己的孩子调包，冒名顶替了卫长安，而卫燃天真正的遗孤流落在外，受尽凄苦。我猜取名长留，就是讽刺他只能长久的留在活人墓，当个守墓人吧。”

　　“怎么还有这种事？太丧尽天良了。”齐威发现徐悲风瞪了他一眼，只能换了个问，“那我还是不懂，纪长留与那千年咒尸又是何关系？”

　　徐长安，“咒尸救走了纪长留……难道他是……”

　　卫舒：“那根本不是什么千年咒尸，而是上一任盟主卫燃天，他在救自己的儿子。”转脸，“我猜得没错吧，徐盟主？”

　　齐威：“也就是说，他从山门逃出去，实际是为找他的亲生儿子？盟主知道后，以锁妖塔逃走千年咒尸的名义，派我等下山捕获？”

　　玉衡：“是。”

　　齐威：“难怪它在活人墓待了那么久，纪长留一点事没有。那墓中流出的黑色水又是何物？”

　　卫舒支着下巴：“应该是尸油。卫燃天生前修为颇高，死后成了血尸发生了异变，它的尸油含有灵力和怨力。通过下雨土壤稀松，流到了别的鲜尸身上，把它们变成了低级走尸，所以才有了活人墓的传闻。”

　　齐威难以接受，“原来盟主假借闭关，化作黄长老的样子，他一直在拿卫家人炼邪术，以此报复卫家阖族。”

　　一名弟子：“就因年少所受不公，就要灭人全族？何等残忍……”

　　徐悲风起先还一直风淡云轻，当听到这句顿时大吼道，“你们懂什么！”

　　他神情狰狞，几近疯狂。

　　“没有我的话，尔等就是卫家族人脚下的一滩泥！永无翻身之日！呵呵……是我把你们养的太好了，没有经历过那段黑暗的日子，你根本体会不到我辈当年的艰辛。”

　　徐悲风肆笑：“没有我的话，你们哪里来的修炼资源？是我，颠覆了卫家血脉的专制，我是打破卫门族规，让尔等可以公平竞争资源。你们合该跪下叩拜我的恩情，改变了你们的卑贱命运，而不是走在我用鲜血铺就的路上，诋毁我的所为！”

　　刚刚那名出言的弟子不说话了，其余的弟子也纷纷低下头去。

　　徐悲风眼起得意之色。

　　“好厉害的一张嘴，是非公允全凭你说。那你怎么不说卫家中也有好人，你敢说在你手中惨死的卫家人全部都该死？”

　　卫舒的声音，将众人从愧疚中唤醒。

　　卫舒继而：“远的不说，卫先善可有负过你？他一直视你为挚友，我相信当年之事，他确实努力过了，但他能力有限。正因他能力有限，他还冒险几次三番救你于为难。后来助你坐上盟主之位，他的要求也仅仅是请你庇佑他兄长唯一的血脉。而你呢？你做了什么？为了掩盖真相，控制纪长留杀了前去相认的卫先善。我猜纪长留应该长得跟他娘亲神似，所以其他长老没认出来，他却认出了纪长留。

　　你当时在场，肯定也留意到了。你为了一己私欲，连多年伴你左右的挚友都能杀，像你这种人，跟当初那些你口中的卫家畜牲有何区别？”

　　“别说了！你住嘴！”徐悲风气得整张脸都在痉挛。

　　“哟哟，生气咯！怎么，敢做还怕别人说啊，你要是有理你反驳我啊。反驳不了，证明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干的那些事的确猪狗不如。”

　　徐悲风眼珠颤动，“不，我没有，我做的都是对的，错的都是他们，是他们卫家人。”

　　“哦？是吗？”玉衡闪到卫舒身边，“纪二小姐当初救了重伤的你，而后倾心于你，你是怎么对她的？将怀有身孕的她扔下，知她被纪家逐出家门，你又做了什么？”

　　徐悲风捂头，“我做了，我做了很多，我把那些害她的纪家人都杀了，我驱动血尸将那些人啃食分肢，有的连骨头渣都找不到……”

　　“人都死了，做这些还有什么用？”卫舒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还做了别的，”徐悲风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跑去徐长安身边，“孩子，为父这些年没少栽培你，门中所有的上乘资源都花到了你一个人的身上。你没让为父失望，你成长得很好，比同辈弟子更优秀。为父还给你说了一桩好婚事，你知道卫家的族人为何先天比旁人厉害吗？那跟他们的血脉有关，你只要娶了卫清露，将来你的孩子一定会青出于蓝。”

　　卫舒眉头一拧：卫家的血脉……先天比旁人厉害？这跟卫家的秘密有关？

　　玉衡冲徐悲风：“呵，你不是对卫家的人恨之入骨？如今又想跟卫家后人生下子孙，我可真是佩服你这能屈能伸的境界。”

　　徐悲风恶狠狠地看向他：“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卫家先祖……”

　　蓦然间，一道黑气出现。

　　那焦烂的身躯在黑气的附着下显得格外阴邪。

　　它长长的指甲堪比利刃，直朝徐悲风父子而去。

　　“爹！”徐长安本能推开纪老夫人，护住徐悲风。

　　徐悲风因他这声爹，神情怔忪，原本是拽过他让他给自己当肉盾，下一刻由拽变成了甩。

　　他将徐长安大力甩了出去。

　　噗呲一声，千年咒尸的利爪捅穿了他的胸腔。

　　徐长安：“爹！”

　　徐悲风含血道：“快…跑…”

　　卫舒等人正要出手，千年咒尸也就是卫燃天用黑烟卷走了徐悲风。

　　玉衡：“看方向，他们是去了无垢殿。”

　　卫舒：“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