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瘦了两大圈的弟弟，毫无人气儿地瘫在床上。

　　艰难地呼吸间，每每都有豆大的汗珠滴落额间。

　　更别提他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这是疟疾啊妈！你怎么不赶紧把弟弟送医院啊！”秦笑笑被吓得浑身直抖！

　　她将弟弟抱在怀里，怀疑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

　　呆滞的秦母听到她的质问，第一时间竟是捻了衣角，戚戚哀哀地哭了起来。

　　她状似无力地捂住脸，悲声哭道：“我哪有力气背他啊，我连走路都难。平日里你也不回家看看，你弟弟都这样了，你还跟我喊什么。要不是你去上学，他能因为天天出去干活，累成这样吗？”

　　“妈！”秦笑笑不敢置信，“疟疾不是累出来的！而且我上学，我回不来啊！医生早就说过了，你的病不是生理的，是心理的，你就是觉得自己走不动道儿，才一直起不来床的！”

　　“我一直照顾您，没问题。可弟弟都这样了，您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呢？”

　　秦母也气啊。

　　她在家苦苦等着女儿回来照顾儿子，竟等到的是一顿责骂。

　　当下就哀哭起来：“你个不孝女！你爹因为你不要我了，你现在就欺负我一个女人没有依靠是吧！行，那你把我赶出去吧！让我睡大街去，让大家都看看你姓秦的女儿有多不孝！”

　　这一番话，竟把秦笑笑说成欺辱母亲，不忠不孝的人了。

　　左邻右舍要是听了这话，恐怕都要给秦笑笑打抱不平。

　　自从搬到这里，要不是秦笑笑每天起早贪黑照顾家里，就凭秦家弟弟和秦母两个，能不能吃饱饭都成问题呢！

　　秦笑笑听了母亲的话，也是彻底无力。

　　她的心瞬间冷了。

　　凄凉的双眼呆呆地看着秦母：“妈……你……”

　　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强撑着身体，背起弟弟，给他裹上一层厚厚的被褥。

　　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门。

　　“你干什么去！你想带你弟弟去哪儿！他就是累了睡着了，你是不是想把他带出去害死！”秦母瞬间凄厉地尖叫起来！

　　在她眼中，儿子是她挽回丈夫的唯一希望。

　　哪怕人家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过得幸福美满。

　　秦母仍然觉得，丈夫抛弃自己，都是因为秦笑笑那个赔钱货。

　　只要丈夫能看到自己的好，记起他曾经最爱的她柔弱淡雅的模样，再看到他们的儿子。

　　就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知道母亲的想法，秦笑笑却无力改变她。

　　秦母陷入了自己的思想误区中，谁都救不了她。

　　小小的女孩儿，只能撑起自己的弟弟，一步步走向医院。

　　一言不发。

　　那之后的周一开学，原晓没见到秦笑笑。

　　问了钱校长，同样也没的答案。

　　反复那个活泼灵动的女孩，就突然放弃了学业。

　　按照惯常，学校是不会管这些事的。

　　毕竟在农村，女孩儿上学能上到什么时候，一般都看她什么时候嫁人。

　　学校是阻拦不了的。

　　同学间都觉得：“秦笑笑家里的情况太难了，也许就是让她嫁人了，换些钱度日。”

　　可悲的是，这在农村是如此的平常。

　　原晓和钱校长却一致认为，不能就这样放弃。

　　周二下午，原晓就跟着自家老师，来到秦家。

　　“老天爷啊……”钱校长不自觉地惊叹。

　　那是一处无法用房子来形容的茅草屋。

　　是在现代永远无法想象的逼窄破旧。

　　用黄泥土和茅草混杂堆成的小四方“盒”，支在地上，权当挡雨。

　　秦家所在的方圆十里，都是贫民区。

　　这种泥草屋常见到，秦家竟一点都不突兀。

　　屋子里当下无人，原晓和钱校长礼貌地没有擅自进去。

　　他们的举动和衣着，引起了周围人的围观。

　　原晓敏感地意识到，周围很多破衣烂衫的人们，都在不住地咳嗽，打摆子。

　　甚至满身冒汗，支撑不住地瘫在地上。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让她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外科手术口罩。

　　递了一个给钱校长，看他不会用，还亲手给他戴上。

　　自己也连忙戴上。

　　这才安心了些。

　　周围人以为他们嫌弃，不约而同地露出嘲讽的神色，却不再靠近。

　　那是和他们并非同一世界的人。

　　等到了傍晚，秦笑笑才回家。

　　原晓远远看到，却不敢打招呼。

　　她几乎没认出自己的舍友。

　　曾经干净利索，虽然拮据，至少坦然的秦笑笑。

　　此时背上却背着一位羸弱的妇人，重量压垮了秦笑笑单薄的肩膀。

　　让她抬不起头来。

　　只能像头勤恳的老黄牛，将身体弯曲成近乎直角，一步一步地挪向茅屋。

　　而她背上的女人，却用着淡漠的，麻木的，习以为常的表情，半躺在“老黄牛”的背上，那双眼里的傲慢，仿佛是旧时的大家小姐。

　　让人生厌。

　　“老师……”原晓有些无措。

　　她无法感知自己此时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但有一样，非常清楚。

　　她是如此的气愤，气愤自己的朋友遭受不该有的折磨。

　　难得看到自家天才学生气到嘴唇发抖。

　　钱校长决定先牺牲自己。

　　立刻快步上前，长臂展开，用力扶起秦笑笑背上的秦母。

　　“秦笑笑妈妈是吧？好久不见了，我是原县高中的校长，您叫我小钱就行了！”

　　清俊的文人气质，让秦母不自觉地收敛态度，笑容妥帖又柔弱地说：“您好。”

　　声音细软，让钱校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失去背上重量的秦笑笑，凭声音认出了校长。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低垂的视线中出现的那双小皮鞋。

　　却令她猛然屏住呼吸。

　　僵在原地。

　　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和打湿的眼眶，紧紧揽住她的肩膀。

　　原晓带着哭腔说：“你个大傻子！”

　　什么都不和我说！遇到事儿，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的潜台词，秦笑笑听懂了。

　　“我才不傻。”秦笑笑嘀咕着，回抱回去。

　　也红了眼眶。

　　还好，她没嫌弃我。

　　……

　　“疟疾？”钱校长了解了情况，才意识到事态严峻！

　　“已经蔓延了吗？确诊了多少人？你弟弟情况怎么样？不是我说，秦笑笑妈妈，您作为一个母亲，真的是太失职了！”

　　眼看自家老师激动愤慨，原晓连忙上前拉架。

　　但看到秦母又要捂脸哀哭，她也是头痛不已。

　　看到自己递过去的口罩，都被她扔在一边，原晓顿感无力。

　　秦笑笑已经被戴上了口罩。

　　声音闷闷地说：“医院已经进行隔离处理了，但说我弟弟年纪太小，身体又亏空，就算救回来，恐怕后遗症会严重。”

　　“而且……我觉得贫民区里的人，恐怕都被传染了。”秦笑笑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身体不自觉地蜷缩。

　　原晓却义无反顾地走到她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