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溪源镇，夙影她们随意择了一个方向出发。

　　广阔无垠的大地，可以缓缓地走慢慢的看。

　　在初冬时节，她们到了一个叫做“汴关”的城镇。

　　这里的一切陌生又透着莫名的熟悉感，直至在一个残破坍塌的小院前看到那棵光秃秃的桂花树时，才知这里是曾经的桂花小镇“汴城”。

　　不过短短十四年的光景，已是物是人非。

　　曾经慈善友爱的夫妇成了两座毗邻的坟堆，那时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院如今杂草丛生荒凉破败。

　　她们决定在汴关度过漫长的冬季，待春暖花开的时候再离开。

　　初雪降下的时候，老夫妇的小屋将将修缮整理好。

　　暮色已至，陶筱幽裹挟着外面的雪意推门进来，把特意买来的红薯丢到炭火里烘烤。

　　夙影催促她去换上干净的衣裳。

　　两人围坐在铜盆边，仔细翻烤着炭火中的红薯，火上还熬着热粥。

　　红薯被翻烤到软糯流出蜜汁，陶筱幽先扔给夙影一个，自己拿起一个剥掉焦黑的外皮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大口。

　　她发出满足的感喟：“好吃！冬天跟烤红薯最配了！”

　　夙影唇角微扬，为她擦掉下巴上沾上的蜜汁，将热粥盛出放到一旁待冷到适宜的温度，也拿起红薯剥开外皮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白雪扑簌簌落在青瓦上，寒意被燃烧得旺盛的火焰驱赶。

　　两个红薯下肚，又喝下温粥，整个身体从里到外都暖乎乎的熨帖得紧。

　　陶筱幽砸吧砸吧嘴，颇为遗憾道：“要是再来点桂花酒就更好了，这样的冬天才完美。”

　　夙影思忖片刻道：“不如我们在这里待到明年十月，待桂花酒酿成再离开。”

　　“好啊好啊，那便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汴关的人都知道镇上来了两位非常美丽的姑娘，特别是那位红衣女子，如同云端上清冷出尘的谪仙。

　　临近年关，镇上的人都送来了微薄的贺礼。

　　这里的人们热情又洋溢，不会细究她们的底细，给了她们最淳朴的关怀和爱护。

　　翌年八月，汴关又变成了桂花飘香十里的小镇。

　　院里那棵桂花上又开满了如繁星的小花。

　　夙影和陶筱幽用长杆敲落桂花，依照久远的记忆试图复刻那对老夫妇酿酒的技法，尝试多次无果，不得不请教来往较为频繁的邻家王大婶。

　　桂花酒是酿出来了，但味道同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只能堪堪入口浅尝一下。

　　陶筱幽放下酒盅，大失所望道：“这酒一点都不好喝，看来我们不是酿酒的料啊。”

　　夙影突然想起了在江城吃烤肉的那晚，拧巴的少年取来的那壶酒。

　　她道：“我曾尝过华儿酿的桂花酒，味道同那对老人酿的只有些微之差。”

　　陶筱幽惊道：“我怎么不知道小花花会酿酒？！师傅你是什么时候喝到的？！”

　　“在江城的篝火宴上。那时你嫌单吃烤肉太腻味，叫华儿去取酒来解腻，他拿来的便是自己酿的酒。”

　　陶筱幽耷拉着脑袋，闷声道：“都怪我那时玩得太嗨了，没能尝到他酿的酒。美人师傅，我想小花花了。”

　　夙影揉了揉她的软发：“嗯，我也想他了。我们再试试吧，说不定能酿出那酒呢。”

　　她们尝试将久远的记忆与王大婶教的方法相结合，直到桂花谢尽，也没能酿出记忆中的桂花酒。

　　陶筱幽兴致缺缺直嚷嚷无趣，夙影决定离开汴关。

　　离开的那日，全镇的人都来相送，不过短暂的与这里的人相处了十月不到，却抵得上夙影在溪源镇的十四年。

　　离开汴关后，天气越发寒凉，她们的脚程慢了下来。

　　深秋一场凛冽的苦雨将她们暂时困在了一家客栈里。

　　不知怎么，陶筱幽越发的沉闷，时常盯着夙影的脸兀自发呆。

　　夙影特意买来她喜欢吃的卤猪蹄，她也啃得心不在焉形如嚼蜡。

　　为她擦掉嘴边的油汁，夙影扳正呆愣愣的人儿的脸发问：“筱幽，你是在担心这雨，还是有别的心事？”

　　她盯着夙影看了许久，突然嘴巴一瘪答非所问道：“师傅，今年你就及笄了。”

　　“我要及笄了你不开心吗？”

　　她眸中瞬间盛满泪水，摇头道：“我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长大！”

　　只要不长大，那悲惨的结局就只是书上的一段文字。

　　豆大的泪珠刹那间如断线的珍珠，沉甸甸的砸在夙影的手背上。

　　夙影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莫哭。凡人的一生就是走向既定结局的过程，要长大，也要经历生老病死，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陶筱幽紧紧抱着夙影，抽抽搭搭道：“师傅，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已经提前离开了溪源镇，你一定会没事的！”

　　“筱幽，你可是看了清乐的《仙录》？”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只言片语，夙影哪能猜不到她郁结的根本原因。

　　大约是提前知晓了自己算不得好的结局。

　　难为心里向来藏不住事的她，沉压在心底八年之久。

　　她总是这样，率真又任性，叫人哭笑不得也不忍责怪，只想事事都随了她的意。

　　“凡尘历劫之事，归位后便云散烟消，于仙家而言不过是浮梦一场。”

　　陶筱幽仍旧哭得很伤心，哽咽着道：“师傅，可那些经历过的伤害是真的。时光确实能让人学会顿感，可隐痛难消余威仍在，时不时探出头刺痛人心。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只想你安稳快乐的渡过一生。”

　　隐忍无措的哭声惹着心口阵阵刺痛，夙影轻叹一声，想说的话脱口时变成了：“傻丫头，我真真一点都不了解你啊。”

　　《仙录》是天道法则衍生出来的神物，上面落定的结局便是清乐用尽全部修为也不能更改。

　　越接近夙影的生辰，陶筱幽越发紧张，整日草木皆兵寝食难安，不过半月的时间就消瘦了很多。

　　夙影心疼不已，也知自己劝不了外表看着柔软实则固执的人儿。

　　十一月初十这天，她们整日待在房中没有出门。

　　待夜晚三更的铜锣声敲响，陶筱幽才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