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捕
邵奇和他三弟邵伟,是一对合作无间的好搭档。
这两年,邵奇负责出海,在码头接应货物,邵伟负责在市场出售商品。
他们所处的龙港,曾是孙文先生建国大纲中规划的东方第一大港。
这个港口空置多年,第一次派上大用场竟然是走私。
早在1980年的时候,有个叫张万三的农民,6次从龙港驾船出海,带着六七个小弟做走私生意。最多的时候,走私货品达十几万元。
久而久之,龙港形成了最大的走私市场。
蜂拥而至的人潮使当地“三产”迅速繁荣。到处响着邓丽君《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歌声,那轻柔欢快的曲调在市场上空飘荡,让人听得如痴似醉。
只有300余户的小村,一时间冒出饭摊旅馆80余家,算命赌博诈骗斗殴等也趁虚而起。
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到处堆放着货物。
一张米筛一块凉席或是几张板凳往地上一摆,便可以做买卖。
摊位上摆着布匹手表录音带尼龙折伞……
外地来的银元贩子敲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到处人山人海,操着南腔北调讨价还价。
当时,邵奇邵伟两兄弟因为成分不好,只能靠种田捕鱼为生。种了一年田,折成工分只分到160元。
后来邵伟听说,走私一趟少说也能赚几百块钱,就怂恿大哥邵能二哥邵奇一起干。
邵奇性刚,却很保守,只想安安分分把女儿养大,所以拒绝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哥邵能出海捕鱼的时候,遇难死了,剩下三个孩子一个寡嫂。
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邵奇不得不跟邵伟一起,做起了走私生意。
他们把家底掏空,凑了一大笔钱,从银元贩子那里以每枚17元的价格,换来了一批银元,然后开船朝东引岛驶。
到了东引岛,已经有私货船等着了。他们以一枚银元兑1.45块手表的比例,换来一批漂亮的粗码手表,两个小时后就往回开。
他们第一次出行就满载而归,下了多少本钱,就赚了多少。
不久之后,走私的渔船越来越多,卖私货的摊位也一天比一天多。
路上道坦里,到处都是人。整个龙港像蒸笼一样。
走私是犯法事儿,龙港政府专门成立打私办,组织了一支海上二线缉私队伍,开展海上缉私。1982年底,龙港走私市场被完全取缔。
但是,邵家老小十几口人,全就靠这个吃饭呢。
邵奇邵伟只得铤而走险,继续偷偷地干。
上次因李浩成提醒,邵奇虎口脱险。他看着落水后重病的女儿,不愿继续冒这个风险。
“咱们再找找其他营生,这个不能再做了。万一我们都进去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能靠谁?”邵奇劝他弟弟。
此时,有中间商找到邵伟,愿意以五十元每只的价格,收购台湾手表。邵伟心动了。
因为邵奇不愿出海,后来又去了重庆,邵伟便自己带队出海。
原本今天晚上就要回来了,结果临近港口的时候,遇到了缉私队伍。
在岸上接应的邵伟儿子,左等右等也不见父亲的船只,直到缉私船开近,他才飞快跨上摩托,回家求救。
“要我说,这不是什么走私,而是对快速融入全球经济大潮对自由贸易的另类追求!”李浩成听说后,一拍桌子,把邵家生意说得冠冕堂皇荡气回肠。
邵奇猛扑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的爷,可不敢乱说哟!”
此时的龙港,正是改革“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最艰难的拐点时刻。
个体私营经济“异端崛起”,引发“糟得很”还是“好得很”的巨大争议。
去年,全国性“严厉打击经济领域犯罪活动”的运动升温,龙港八个先富起来的私营者,人称“八大王”,统统被逮捕入狱。
普通生意人尚且噤若寒蝉,何况是本就违法的走私人员呢?
“我去通通关系。”邵奇的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揣上刚赚的两万五千块钱,出门去了。
李浩成安抚着邵家老小。
邵父虽然去世得早,但邵家三个儿子个个能顶一片天,所以邵母被保护得很好。
如今小儿子突然被抓,邵母吓得面如死灰,差点晕过去。
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掩面哭泣,底下的五六个孩子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哇哇大哭。整个家里闹哄哄的。
唯有邵奇的独生女邵姒姒,坐在小凳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浩成。
她长着一张犊羊般清纯的脸。慈母早丧,使她敏感早熟,如今大病初愈,又添一段纤弱易碎的气质。
认识李浩成之前,她对男性的了解,仅限于能用眼睛观察到的粗浅表相。
大伯木讷,父亲刚直,三叔油滑,堂哥堂弟们是只会打弹子的小傻子。
他们都长着短硬的头发,有着宽大的骨架大碗的食量和劳作后身上难闻的汗味。
她打心眼里觉得男人身上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然而此刻,邵姒姒被眼前这个充满生命力的英俊男人吸引了,深觉自己的认知太过粗浅武断。
他的思维如此敏捷,又那么亲切喜人,一双桃花眼里泛着粼粼波光,直望到她心里去。
而且,他还救过自己的命。
她想起那个深夜,冰冷的海水里,那充满力量的怀抱,不禁泛红了脸。
李浩成哪里知道少女怀春的心思?
只当她又发热了,一惊一乍地说:“姒姒,快去床上躺着,别着凉了,我让嫂子给你煮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