膑州，武进村，江北大队。

　　痛！剜心般的剧痛！

　　李浩成背靠泥土夯成的院墙，捂着心口，缓缓蹲下身。

　　因为宿醉，他止不住地干呕，像要把心肝都吐出来一般。

　　“李浩成，你这个天杀的！家珍为了这个家，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你咋这般糟践她！”

　　李母从屋里冲出来，死死揪住李浩成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道。

　　前世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他染上赌瘾，输光家产。为了还债，他卖了孩子，把如花似玉的媳妇迷晕，送到恶霸手里。

　　媳妇积郁成疾，没钱治病，几年后死于乳腺癌晚期。

　　媳妇死后，他被大舅打断一条腿，再被赶出村子，流浪半生，最后冻死在桥洞里。“我重生了？！”

　　“既然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世，我绝不再让媳妇受一点委屈！”

　　屋里，传来媳妇发疯般的嘶喊，还有郑狠放肆的淫笑：“家珍，你男人说了，20块钱睡你一次，快乖乖听话……”

　　李浩成顾不上难受，一把扯开母亲的手，踢开房门，冲进屋内。

　　眼前白花花一片，两个赤条条的身体纠缠着。

　　媳妇孙家珍被压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叫骂，两条胳膊反剪着，被麻绳捆紧。

　　郑狠骑在她身上，一只手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往床沿上一摔，扭脸朝李浩成骂道：“你下的什么鸟药？这么早就醒了！”

　　李浩成全身的血液一时沸腾，“轰”地涌上头顶。他抄起一条长凳，就往郑狠头上砸去。

　　郑狠被砸懵了：从前在我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竟然敢砸我？！

　　鲜血从脑壳上流下来，被他胡乱一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浩成一个健步上前，两只铁手钳住郑狠，将他扔下床去。

　　郑狠摔在地上，这在回过神来，往他膝盖狠命替了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李浩成飞速起身，两眼通红，像是不要命一样，提起拳头就往郑狠太阳穴上砸去。这一拳打得郑狠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接着，拳头如雨点一般砸到郑狠的脸上和身上，没一会儿就将他打得门牙脱落，唇歪眼斜，满脸是血。

　　眼见快要出人命了，孙家珍拼命挪到床沿，从炕上滚了下来，对李浩成大喊：“别打了！打死人要吃枪子的！”

　　这一喊，仿佛魂归体内。李浩成这才冷静下来。

　　他收手后，才发觉手腕极酸，指肉外绽。果然打狠了。

　　他把媳妇抱上床，解开她手上的麻绳。

　　看着她雪白丰满的胸脯上，满是沁血的牙印，乌黑的秀发被扯秃几绺，心像被刀扎似的难受：“家珍，我对不住你！”

　　郑狠悠悠转醒。

　　李浩成从兜里摸出二十块钱，扔在他身上：“钱还你！滚！”

　　此刻，郑狠恨不得立刻烧了李家，弄死李浩成，但刚才差点见了阎王，他被打得怕了，只能咬牙切齿地放狠话：“李浩成，看老子弄不死你！”说罢一瘸一拐地走了。

　　李母满脸是泪，追进屋来，帮家珍穿衣服：“造孽哟！造孽哟！”

　　李浩成咬紧牙关，捏紧双拳，额头青筋暴起。他突然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娘，媳妇，以前是我不对，往后我必定痛改前非！”

　　家珍含泪冷笑一声：“我信过你无数次，如今你把我卖了，把儿子也卖了，你叫我怎么信你？”

　　她那两条雪白的大腿间，源源不断地流出黑红色的鲜血，身子一软，晕倒在床上。

　　李浩成心下大慌，拔腿就往村医家跑。

　　不多时，老村医被他扛在肩上，一颠一颠地进了院门，嘴里嚷嚷着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要被颠错位了。

　　但为时已晚，家珍肚里两个月大的胎儿，已经保不住了。

　　昨天她刚失了大儿子阿宝，今天又没了肚子里的孩子，自己还被恶霸羞辱……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

　　趁人不备，她奔到院里的水井旁，一个翻身就要坠下去。

　　“家珍！”李浩成眼疾手快，把她搂在怀里。

　　“阿宝……阿宝……”孙家珍放声痛哭。

　　“家珍！我去把阿宝要回来，你不要做傻事！”

　　两小时后，邻村金坛村。

　　金村长院门外，挤着一帮看好戏的村民。

　　“这不是武进村的赌鬼吗？昨天刚把儿子卖给咱们村长，今天又想要回去？”

　　“听说他把媳妇也卖了，下药迷晕了给人睡，呸，真不是人！”

　　“哼，连畜生都不如，我要是他娘亲，一生下来就把他溺死在尿桶里！”

　　“这种倒翻天罡的东西，怎么不来道天雷把他劈死！”

　　寒风刺骨，院子里，李浩成“砰砰”磕着头。

　　他已经磕了一个多小时了，额头被磕出一个大洞，鲜血糊了满脸，渗到了身下的土地里。

　　沙土混着鲜血，红黄杂染，瞧着渗人。他仿佛不觉得疼，依旧死命地磕。

　　金村长终于从屋子里走出来：“你卖我买，签字画押，不得反悔，你磕了也没用！再说了，你想赎回去，有钱吗？都被输完了吧！”

　　“村长，我媳妇刚刚流产，又失了阿宝，闹着要跳井。我一个月内把钱补给您，您把阿宝还给我吧！”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这个李赌鬼？一个月？给你十年都还不上！阿宝跟着你这样的爹，能有安稳日子过吗？”

　　院子外的村民也开始附和：“就是，给村长当儿子，日后有的是福享。跟了你，估计明天又被转手卖了。”

　　还有人悄悄说：“村长五十多了，没儿没女的，好不容易买个儿子，能轻易还给他吗？”

　　李浩成说：“村长，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今日放话在这儿，如果一个月之内还不上款，我提头来见！”

　　金村长冷笑一声：“赌鬼说的话，都是放屁！”

　　李浩成昂首跪着，目光坚决：“从前的李浩成已经死了，今日我断指为誓，以后绝不再赌！”

　　说罢，他左手撑地，右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砍刀，举刀就往左手小指上剁去。

　　鲜血四溅，那截小指蹦到了金村长脸上，金村长吓得连连倒退几步：“你疯了！”

　　院外，胆小的妇人被吓得哇哇大叫：“赌鬼疯了！”

　　李浩成只觉得痛彻心扉，眼前一黑，差点倒下。

　　这时，屋里跑出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喊着“爸爸”，抱着李浩成哇哇大哭。

　　听到儿子的哭声，他硬挺着不肯倒，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抱住孩子：“阿宝，不怕。”

　　村长媳妇也跟了出来，骂道：“李赌鬼，你有话好好说，动刀见血干什么？也不怕吓着孩子？”

　　她转头跟金村长说：“既然阿宝他妈闹自杀，就先把阿宝送回去几天，不然真闹出人命了也不好，大不了再送回来。”

　　金村长被李浩成的狠劲给吓到了，只好说：“这孩子，你只能带回去十天。

　　如果这十天你能筹足款子，孩子就不用还回来了。

　　超出一天，这孩子就是我金家的了。

　　到时候我禀告祖宗，把他录入族谱，你就是砍掉那剩下的九根指头，也带不回去！”

　　李浩成粲然一笑，磕头道：“多谢村长！”

　　他撕下衣角的一块布，包起伤口，把断指揣进兜里，右手抱起阿宝。

　　“儿子，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