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在信里说你这几年在府里过得有声有色。”柳世骏仿佛想到了什么，声音沉了沉：“边疆战场几年，我看尽悲欢离合，手上沾满了人血。”

　　窗外鸟儿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喧闹着。

　　柳世骏再不言语。

　　他科举落榜才去从了军，荣归故里，世人只见他荣耀加身，却不曾见过他面对过的血雨腥风。

　　“我”

　　苏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想要劝慰，却见得他眼中的猩红。

　　“你怎么了？”

　　苏嫽蹙眉看着他双睑，是什么令他情绪起伏不定？

　　“无碍。”柳世骏挤出难看的笑，抓住她的手，好一会儿才道：“人生喜事有三，如今我全都得到了，嫽儿，你也替我开心，对不对？”

　　苏嫽尴尬手动了动想要抽出来，外面响起鱼战的声音。

　　“少将军，老夫人找你。”

　　柳世骏快速松开手，起身：“我先去祖母那儿。”

　　看着疏离而陌生的背影，苏嫽收回目光，怔怔然坐在榻上。

　　香堇眨着眼从外进来。

　　“姑爷什么德行，半夜来扰人美梦。”香堇给苏嫽掖好被角，困意又袭来，忍着不打哈欠。

　　“现在是什么时辰？”苏嫽问。

　　“子末了，奶奶近日操劳，快歇下罢。”

　　窗外黑得不见五指，大夫说柳老夫人无碍，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睡？

　　香堇灭了烛，关了门，跟刚走出房间的采薇碰上。

　　“二爷又走了？”

　　“下回咱把门关严，不让人进来扰了奶奶睡觉。”不提还好，香堇气呼呼地道。

　　采薇一下把她拉进房间里，无法跟她说清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只低低提醒了句。

　　“要让人听见玲珑苑下人竟敢说不让主子进房门的话”

　　“好姐姐，你小点声儿。”

　　……

　　苏嫽醒得早，榻旁睡着采薇，便知柳世骏后来没回来。

　　“听说前院来了贵客。”香堇从外进来，帮着采薇收拾。

　　“二爷可知晓？”苏嫽起身走向梳妆台，拿起梳栉慢条斯理地梳着。

　　“当是知道的。”香堇答。

　　更衣，梳洗，简单用过早膳之后，苏嫽才走出里间，看到柳世骏站在临窗小榻边，手中拿着一本书《减字木兰花》。

　　苏嫽抿了抿唇，那是她用来打发深院时光时看的书，近日忙，没有收起来。

　　下人们见他在这里，自然回避开。

　　“好了？”柳世骏放下书，清了清嗓，掩盖遮掩下情绪，声线又恢复了素日的晴朗：“你同我前去见客。”

　　柳世骏吩咐完便从她身侧经过，没有看到苏嫽神情微微变了变，张了张嘴，刻意保持了距离跟在他身后。

　　走出玲珑苑不远，有身影在前方路口翘首以盼。

　　“给爹爹请安。”

　　柳赫明朝柳世骏规矩辑礼，看到他身侧的苏嫽，犹疑片刻，直到他身后的婢女轻轻咳了声，他才乖巧辑礼问母亲安。

　　“今日起得早。”苏嫽摸了摸柳赫明的头，抬眉看向他身后的婢女。

　　“老夫人让你照顾小少爷？”

　　婉蝶垂首恭顺地答道：“小少爷想爹爹了，院里没旁的事，奴婢闲着也就闲着，便带他过来”

　　眼前婢女穿着粗布水蓝色婢女装，肤若凝脂，远山眉黛泛着柔情，敢说真话，让苏嫽有些意外。

　　柳赫明张开小手臂挡在婉蝶面前。

　　“是我央求她带我来的。”

　　苏嫽微睁眸，不曾想婉蝶竟有如此本事，进入府里这才刚一日，柳老夫人对她刮目相看，连着柳赫明也对她不同。

　　“一会儿来母亲院里。”

　　苏嫽面上风轻云淡，弯身和蔼跟柳赫明说着，起身，看到柳世骏已率先先走了出去。

　　婉蝶抬头和柳世骏一同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

　　苏嫽快走两步，吃力跟上柳世骏步伐：“你特地来等我一起去见这位客人？”

　　等了会儿没有听到回答，苏嫽抬头，发现柳世骏心事重重。

　　“二爷？”

　　“嗯？”柳世骏后知后觉意识到失态，慢了些步伐：“是的，左骠骑将军特地来见我们夫妇。”

　　“既如此重要，何不请进前院，被妾身误了事如何担待得起。”

　　不知为何，苏嫽总感觉身后有视线如影随形，她压下心底好奇，若无其事的走着聊着。

　　“他约我们用早茶时间到酒楼见面。”

　　府中马车已候在门口，苏嫽上了马车，不见身后有人来，风吹动纱帘，外面柳世骏的身影已然坐上了马背。

　　先是宿在书房，现在又不愿和她同乘，她这般惹他厌恶。

　　既如此，他昨晚在榻前的一幕，是何意？

　　苏嫽神色凝重地端坐着，袖中手紧紧攥住绢帕，快要拧成了绳。

　　千机酒楼。

　　传闻中这酒楼与皇室有关系，普通客人根本无法成为座上宾。

　　柳世骏站在一侧等着苏嫽走下马车。

　　楼上某间窗户露出小缝，将街边的情景尽收眼底。

　　“柳少将军，夫人，贵人等候多时，请往里走。”

　　见到等候的左骠骑将军，苏嫽自知他不是那个人，稍感放松。

　　进了酒楼，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士兵把守。

　　三楼，左骠骑将军带着他们到第三个雅间时才推开门进去。

　　“少将军，少将军夫人，请。”

　　左骠骑将军对他们客气到让人感觉是将他们奉做贵人，两人虚推脱一番后，柳世骏坐下，苏嫽坐在了柳世骏身旁。

　　桌上摆放的简单瓜果盘，主位空着。

　　苏嫽心下疑惑起来，两个人闲聊着战场轶事，实则算不得熟稔。

　　苏嫽正对对方特意要求她同往的提议质疑时，听到有声音自远处来。

　　“少将军夫人，可是正阳街苏府嫡女？”

　　“正是。”柳世骏见苏嫽心不在焉，遂替答。

　　“未曾听闻你有青梅竹马的夫人，少将军，你”

　　“是啊，去了边关五年，愧对夫人。”柳世骏握杯抬手，朝苏嫽举杯，看着他情真意切的双眸，苏嫽举起了酒杯。

　　在左镖旗将军的视线中，夫妻共饮。

　　打断了左骠骑将军的话，柳世骏起身为他斟酒。

　　“不知将军来雍城，未曾远迎，自罚三杯。”

　　男儿郎应酬本是寻常之事，不知为何苏嫽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总觉得隔墙有耳，苏嫽不由得多看了眼周围，想到在出府时有同样的感觉，在心里自嘲多疑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