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三年。

　　高辛和轩辕虽已合并，天下皆尊玱玹为帝。但合并初期，仍时不时有一些局部的战争爆发，玱玹派赤水丰隆，率兵四处平定。

　　渐渐的，大荒的氏族男子都以赤水丰隆为榜样。说那赤水族的族长骁勇善战，少年英才，如今更是深得陛下信任，身居高位，前途不可估量。

　　想当年他与高辛大王姬订亲，都以为是要借王姬之势而起，如今看来他全凭自己的实力就能有这般成就。得子如此，何曾有幸。

　　在防风意映的帮助下，神农义军的粮草都会如期运至清水镇。偶有一些冲着九命相柳而来的零散刺杀，都不足一提。

　　小夭对《百草经注》的整理已近尾声，愈发对神农王为世人遍尝百草的无私胸襟和情怀肃然起敬。洪江有时也会给她讲起神农王的一些事迹，讲一些神农国还在时的往事，那是他沉迷了四百年不曾醒来的故国梦。

　　那年冬天，小夭与防风邶如约回小月顶与玱玹小聚数日。一家人把酒言欢，其乐融融，时间仿佛会这样平和安稳地缓缓流逝，直到尽头。但是，神农义军终究是玱玹心中的一根刺。他是任由这根刺慢慢消融，还是毅然去拔除，却没有人知道。

　　正因如此，小夭心里明白，此刻所有的岁月静好都只是暂时的假象，不过是因为如今天下还不够安定，玱玹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治理高辛与轩辕合并后的土地上，无暇顾及清水镇那小小的一隅罢了。

　　第五个三年。

　　为了促进大荒内的文化交融，物产流通，百姓能安居乐业，大荒安定兴盛，玱玹颁布了一道又一道的政令。

　　在治理天下这件事上，小夭对玱玹从未有过丝毫的质疑。她爱戴他，就像天下千千万万的子民那样，对这位二世轩辕王心怀敬畏。

　　又到一年冬日，相柳一袭简单的白衣，正在院子里收拾文书竹简，小夭从屋内出来，自随身的袋子中掏出瓶瓶罐罐摆到案几上。

　　“这是我近几日炼制的毒药，前些日子阿念给我送了不少灵药灵草，都是她从前在五神山珍藏的，正好用来萃毒，炼制出来的毒虽然看起来外观普通，但都是上好的。”小夭指着其中一个瓶子说道。

　　相柳点点头。

　　“你平日里爱喝酒，把这个洒在酒里，再劣的酒也会变得醇香浓郁。”小夭又拿起一个瓷瓶说道。

　　相柳淡淡“嗯”了一声。

　　小夭抿了抿嘴，又说，“还有这个，是治伤的灵药。我特地为你炼制的，虽不及我的血效果那么好，但是是只适合你的…”

　　相柳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轻拂袍袖，将那些瓶瓶罐罐皆收入囊中，说道，“我只是回营里几日，把细作找出来就回，不是要出远门。”

　　“细作的事，你有眉目吗？”

　　“暂时还没有。”

　　“这几年玱玹应该无暇顾及这些，你们又那么隐蔽，这细作怎么来的？”

　　“不知道，目前只有几个行迹可疑的对象。”

　　小夭轻叹口气，“那你注意安全。”

　　“嗯，等我回来。”

　　小夭点点头，随在他身后，一直走到门口。

　　相柳停下脚步，回身扣住她的肩，伏下头去亲吻小夭。就在他的唇就要碰到小夭时，他突然停住了。

　　只见他眼里闪过一丝警觉，又无奈地笑了笑，抬起手臂挡住小夭的脸，再次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长街的不远处，潇潇一袭黑衣，驾着精巧的马车向他们驶来。她见一白衣男子与小夭相对而立，男子用袍袖挡住他俩的脸，潇潇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将脸别了过去。

　　小夭双颊红通通的，似喝了最甜美的果酒，只觉唇齿间皆是回甘。相柳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恍惚间听到他说，“小夭，有人来接你了。”

　　相柳的手缓缓放下，袍袖后是一张戴着冰晶面具的脸，面具后面，一双冰冷的眸子漠然地看着潇潇。

　　“潇潇？怎么是你？”小夭有些意外，忍不住朝马车张望。潇潇来了，玱玹也来了吗？他此刻是坐在马车里吗？

　　潇潇跃下马车，看了眼相柳，迟疑一瞬后向小夭躬身作揖。“小姐，陛下惦记小姐与王姬多年未见，此次派奴婢来接小姐去蓐收将军府一聚。”

　　三年之约将至，本是该回小月顶，没想到这次玱玹居然那么急切地派潇潇来接人…小夭轻扯相柳的袍袖，求助地看向他。

　　相柳打量着潇潇，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是否真实可信。片刻后，他神色柔和地对小夭说，“去吧。”

　　“那…我过几日就回。”

　　相柳点点头，扶小夭上马车。

　　“小姐，姑爷现今在何处？是否要等他回来一同前往？”潇潇问。

　　小夭正要钻进车厢，听到潇潇的话，整个身子僵了一瞬，回头见潇潇一脸认真地看她。她又瞥了眼站在潇潇身后的相柳，他正嘴角含着淡淡笑意，看着她。

　　“他最近有些事要忙，恐怕去不了。”

　　潇潇跃上马车，又朝相柳颔首，“告辞。”

　　随后她用力抖了下缰绳，天马拉着云辇腾空而起。

　　小夭掀开轿帘趴在窗户上依依不舍地望着相柳，见他也站在原地正抬着头看她。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放下帘子。

　　“潇潇。”小夭唤她。

　　“奴婢在。”

　　“你会把今天看到的事告诉表哥吗？”

　　“如果陛下问起，我会如实回禀。”潇潇坦率地说。

　　小夭撇撇嘴，不再说话。同是玱玹培养的暗卫，相比苗莆遇事总咋咋唬唬，金萱又抵不过朝夕相处动了真心，潇潇是最稳重最冷淡的那一个，遇事从来不慌，仿佛内心从不会有波澜。有时小夭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玱玹用傀儡变出来的。

　　“潇潇，你有喜欢的男子吗？”小夭又问。

　　“没有。”

　　“你喜欢玱玹吗？”

　　云辇外沉默一瞬，潇潇淡淡地说，“陛下不是奴婢可以肖想之人。”

　　云辇内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