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5,小狐狸的独白(1)
(这是第94章的那只,为相柳收集情报的小狐狸。)
她是一只狐,通体雪白,在山中已修炼百年。
她听年长的妖族说,这九曲红尘纷杂迷人眼,甚是有趣。当然最值玩味的,还数那刻骨铭心的爱情。
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它就像这世间最醇厚的佳酿,让你沉沦其中,久醉不醒。它又像这世间最蛊惑人心的迷药,让你含笑饮砒霜,甘之如饴。
她不懂,她只盼能早日化作人形,可以去红尘肆意地寻欢作乐。
她曾在山间见过一男子。
男子一身白衣,喜欢卧在粗壮的树枝上喝酒。他虽戴着冰晶面具,遮去了大半容貌,但他面具后的那双眼生得甚好看,眼里满是睥睨人世的狂傲与冰冷。他那如九天银河般雪白的头发,让他整个人更显清冷而不可近。
男子好似发现了躲在丛林间的她,眼里闪过一抹猩红,口中露出尖锐锋利的獠牙,那对獠牙闪着寒光,好似随时都能咬断她的脖子。
她的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那是动物感受到死亡的本能惧怕。
许久,她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年长的妖族告诉她,她遇到的那个人是九命相柳,是海里的凶兽,连鲛人都要臣服于他。传闻他有九个头九条命,嗜血成性,杀人如麻。若是再遇见他,务必要躲得远远的。
她只觉心中又畏惧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后来,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终于修炼成人形。脸上是少女未脱尽的稚气,笑起来眼睛如树梢上的弯月般柔媚动人。
她走出山林,来到山下的小镇。她遇到一膀大腰圆的壮汉,壮汉告诉她,这里是清水镇,你若是要寻欢,自是要去西槐街的娼妓馆。那里不仅有美酒佳肴,还常有一些远道而来的达官显贵,夜夜笙歌,甚是热闹。
“可惜,你是个女子。只有男子才能去娼妓馆寻欢作乐。”
与壮汉告别后,她沉思片刻,将自己幻化成男子的模样。她想起世人都爱权贵,又幻化成一锦衣公子。
整条街只有几盏晦暗的街灯,勉强照着青石板的街道。唯独那家娼妓馆灯火通明,歌舞声喧闹声时不时地传出,甚是热闹。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站门口迎客的老鸨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她能闻到老鸨身上浓郁得有些刺鼻的香气,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推了进去。
小厮见她衣着华丽,不敢怠慢,将她引到二楼的雅间。
她在屋内坐下,满眼都是好奇地打量着屋子的摆设,这就是人间寻欢作乐的地方?灯光迷离,衣香鬓影。
忽然间,她瞥见门口有一白色身影闪过。
隔着屏风,她见白衣男子在门前定定地站着,他似是与什么人说着话,面含淡淡的笑意。脸上虽戴着冰晶面具,但嘴角勾起的好看弧度,比她见过的九天华光还要美好,她看得失了神。
她感到自己鲜活明艳的生命力,在这美如谪仙的男子面前,竟显得黯然失色。
相柳发现她凝视的目光,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冷冽,如覆薄冰。让她想起多年前在林中窥见的九命相柳。
“九命相柳?”她喃喃自语。
真的是九命相柳….他也来这红尘寻欢吗?
相柳走进屋子,隔着屏风,说道,“你是妖?这里不是你来寻欢作乐的地方,早些离开。”
他的声音冰凉如冬日的溪水,不带一丝情感。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相柳已翩然离去。
后来,她同老鸨说,她想要在这里谋一份工作。
老鸨说,“公子你说笑呢,我这是娼妓馆,哪容得下你这样的富家公子。”
“我不是什么富家公子,我是女子。”她变幻出自己本来的容貌,一双凤眼妩媚地看着老鸨。
老鸨之前还满是不屑的眼里亮起了光,“姑娘,真愿意留在这里?”
她点点头,柔声问道,“九命相柳是不是常来此地?”
“什么九命相柳。我听不懂。”老鸨闪烁其词。
她是狐,自然能懂人心,老鸨这欲盖弥彰的模样,简直就是在告诉她:是的!相柳常来我们这儿!
老鸨又说,“我见姑娘生得极好看,若是能成为我们这儿的头牌,定是能引得心上人的注意。”
“此话可当真?”
“那是自然。若只是芸芸众生,如何能引人注目?”
她觉得这话有几分理,她虽不太懂人间的世故,但老鸨话里的意思,应该就是她修炼时常听说的“树大招风”,所以,她要做那棵最大的树。
她成了这里的娼妓,狐本就擅魅他人,很快便成了这的头牌。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日日周旋于不同男子间,看他们一个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争先恐后地掏出金银珠宝来赠予她。到了枕榻边,更是什么秘密都愿意告诉她。
渐渐的,她似是捋明白一些。山中的神农义军,南方的高辛,北方的轩辕,他们争来争去,尔虞我诈,无非是为了些俗物。
所谓权势地位名利,千百年后谁能真正留得住。
相柳偶尔会来,来了都会去走廊尽头的雅间。有时是独自一人,与一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在屋内聊些什么。有时只是和几个官爷一起喝个酒,聊会儿天就走。
从未有女子进过那间房,他与来这娼妓馆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他甚至从不关心这里的头牌早已换了人。就连老鸨也是对他恭恭敬敬,不敢谄媚于他。
每个月都会有一个食盒由涂山氏的马车行派专门的小厮送来,说是从轩辕城出了大价钱递送来给相柳将军的。那个食盒谁都碰不得,都是老鸨亲自经手。
相柳一般都会亲自来取,每次取走时,嘴角都会微微扬起。
再后来,相柳许久许久没再出现了。
当生活有期盼时,她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花是香的,酒是醇的,那些男子也各有各的有趣。
可是当那些期盼一次次的落空,美酒华服都黯然失色。一年又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她甚至觉得相柳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就连每月递送来的食盒都没有再送来,只有从前随在他身旁的小兵不时会来取一些密函文书。
十年光景缓慢地过去。
白日里娼妓馆不营业,她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去酒铺子里喝酒听说书。
不知何时,镇上渐渐开始讨论赤水族与高辛王姬订亲的事。赤水是中原第一氏族,高辛王姬是高辛王的嫡亲长女,轩辕王的外孙女。人们甚至已经在猜测他日他两成亲时,又会是怎样盛大的场景。
这个轶闻太沸沸扬扬了,她哪怕只是懒洋洋的站在门口,都能听到来往的男男女女议论那么一两句。
那日,涂山马车行的小厮又来了,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食盒。老鸨正好出门去了,她接过食盒,正要转身进屋时,见到相柳一袭白衣,面容冷峻,自熙攘的人群中走来,仿若是九曲红尘世外客,世间万物皆不能令他动容。
相柳从她手中接过食盒,转身叫住小厮。
小厮疾步到他跟前,躬着身子静候。
“退回去。”相柳将食盒递给小厮,冷冷说道,“告诉那边,今后都不必再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