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美男计对我不管用了
多年没来轵邑,这里的变化倒不是很大。卖胭脂和香露的铺子还是门庭若市,卖首饰的店铺又出了最新款的发簪和耳环,成衣铺子里卖的是新的布料花色。茶肆酒楼依然喧嚣热闹,说书先生又在说着新的故事…
小夭对这些一直不在行,她甚至觉得有些庆幸,再也不用担心和那些世家小姐们聊天时自己会不会显得太另类,也不用再刻意的花心思去研究这些。
她给阿念买了簪子做礼物,又给苗莆买了香露。她很难描述她和苗莆之间的主仆之情,苗莆曾是玱玹的暗卫,被安排在她身边做婢女,她们相处的年岁并不长,但苗莆心思细腻,懂察言观色,知道有些事看破不能说破,知道有时候小夭不让她进屋近身伺候,备热水时她会不动声色的放两条帕子……是个心思细腻的聪明人。
傍晚的时候,小夭随防风邶从一个小巷子里进入离戎族开的地下赌场。他们接过侍者手中的狗头面具,娴熟的戴上。
进了赌场,防风邶指指二楼的一间房间,“我要去找离戎昶谈点事,你和我一起去还是自己玩会儿?”
小夭想到离戎昶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就觉得扫兴,仿佛耳畔已经能听到他的声音…她使劲摇摇头,“我可不想给自己添堵。我自己去玩会儿。”
她想了想,又拉住邶的袍袖,说,“狗狗如果再敢欺负你,我帮你去打他。”
防风邶拍了小夭的后脑勺一下,“整日胡说八道。我待会儿来找你。”
小夭问侍者要了杯烈酒,一边喝着酒一边找了个有空位的赌桌坐下。
她今天手气很好,从她坐上那张桌开始就一直在赢钱,买大开大买小开小….哪来那么顺的手气…难道是玱玹给狗狗们打过招呼,要顺着她让她赢的?
到后来,周围赌钱的人都围聚在小夭周围,跟着她下注,和小夭一块儿赢钱。随着人越聚越多,她反倒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干脆拿着赢的钱又去别处逛。
不知不觉走到奴隶的死斗场。她想到相柳曾经也在这样的死斗场里,每日都在血腥杀戮中艰难求生,而对看台的那些看客而言,这种不死不休的死斗,只是一场消遣,满足他们人性中最原始的嗜血残暴的那一面。
小夭心里有些难过,正准备离去,眼角瞥到缩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奴隶,虽然他面上都是血污,头发披散,但她就是认出他了。
左耳。
此刻他的两只耳朵都还在,小夭记得他从死斗场出来,重获自由时,因为缺失了一只耳朵,所以小夭给他取名叫左耳。
她愣愣的看了他许久…他缩坐在角落里,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虽然如今她不需要左耳,但她想要拉他一把。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防风邶闲适的走过来,在她耳畔打了个响指。“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她指了指蹲在角落的左耳,“邶,你看到那个奴隶了吗?我想…帮他一把。”
防风邶不屑的笑了笑,“这里的死斗场每天都有那么多奴隶在斗个你死我活,你帮得过来吗?”
“他不一样。他是故人。他救过我,帮过我,我教过他读书识字辩人心,如今在这里再见到他,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那你想怎么帮他?”防风邶接过她手上的残酒,一饮而尽。“我劝你最好不要想着直接赎他出来。”
防风邶看着左耳,那是双已经绝望的眼睛,如果没什么意外,他绝对活不过下一场死斗。“死斗场的奴隶见过的都是最阴暗最肮脏的人性,你若直接赎他出来,他未必会感激你,说不定还会伤你。”
小夭看着邶,他明明在说左耳,可在她听来,却像在说他自己。因为心已经被黑暗碾碎,所以对人性充满了敌意和怀疑,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即便洪江在海底大涡流中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刺伤洪江吧。
明明站在人群之中,小夭却觉得此刻他整个人孤绝得仿佛世界空无一人。她心口憋闷,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住他。
邶拥抱了她一会儿,周身的气场柔软了些。“你想怎么帮他?”
“我想…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小夭从他怀中微仰起头,眼里尽是温柔的看着邶。
邶打量她一番,打趣道,“你想怎么给他希望?美人计对我管用,对他可不管用。”
小夭又气又笑,忍不住拍了他一下,“防风邶你又消遣我是不是。”
防风邶顺势握住她的手,走到左耳面前。只见他弯下身子,对左耳轻声耳语了一句。左耳的眼睛刹那间焕发出诡异的神采,不可置信地盯着防风邶。防风邶郑重地点了下头。
“夫人交代的事办妥了。”邶回身对她说道。
小夭看着左耳步履坚定的随着奴隶主离去,喃喃的说,“接下去的路,就看他自己怎么走了。”
两人走进甬道,小夭摘下面具,防风邶也摘下狗头面具,拿在手上抛玩。
“会不会…勾起你不好的回忆?”小夭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防风邶接住面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注视着小夭,“不会。过往的苦难只会让我更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小夭沉默片刻,有些好奇的问,“你刚才…和他说的什么?”
防风邶凑到她耳畔,幽幽吐出二字,“秘密。”
小夭听完,毫不在意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将面具还给侍者,潇洒的走出甬道。
赌场外,天色已黑,华灯初上。
“哦…”邶跟在她身后。“哦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知道了?”
小夭抿着嘴角的笑意,淡淡的说,“嗯。不好奇了,不想听了。”
“真的不要听了?”他拉住她,歪着脑袋认真打量她。
“嗯,不要听了。”小夭回身看他,学着他刚才的口气说道,“美男计对我可不管用。”
“我不信!”防风邶睨着小夭,伸手捧起小夭的脸,正要亲吻…
他瞥见不远处的街边停着一辆云辇,潇潇站在云辇旁,看起来已候了很久。
小夭和邶走近,潇潇弯腰行礼,道,“小姐,姑爷,陛…家里的兄长让我来接你们早些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小夭问,“那么急叫我们回去,是出什么事了吗?”
潇潇面色为难的看了防风邶一眼,说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但家里的兄长昨夜一宿没睡,今日…面色不太好。”
回到小月顶,院子里零星亮着几盏夜灯,殿内一片漆黑。
玱玹坐在殿内,从白天坐到黄昏,再看着屋内昏黄的光线渐渐暗下去,最终只剩一片无尽而阴冷的黑暗。
小夭推门进去,一盏一盏的点起灯,屋子里一点一点的亮堂起来。
“你们回来了。”玱玹疲惫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手上端着酒壶,倚坐在玉榻上。
还未走近他,小夭就闻到满身的酒气。
“小夭,你来陪我喝几杯。”他朝小夭招招手,又对防风邶说,“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小夭说。”
“那么晚了,我以为哥哥此刻应该在紫金宫的哪个妃子那里歇息了。”小夭站着没动,也不让防风邶走。
防风邶笑笑,对小夭说道,“无妨。你哥哥看起来等了你许久,你就陪他喝几杯,聊一会儿。我方才在外面喝的酒烈,此刻正好去殿外醒醒酒。”
小夭无奈,侧身坐到玉榻边。玱玹递给她一个琉璃盏,将紫红的桑葚酒倒入,“昨日你贪玩,没喝到,今日哥哥再陪你喝几杯。”
“你们今日…去哪玩了?”玱玹盯着小夭看。
“就在轵邑城里随便逛了逛。”
“小夭,你喜欢防风邶吗?”
小夭笑笑,“当然,他是我夫君,我当然…”
玱玹打断她的话,自顾自的说,“起初你和防风邶在一起,我以为你只是图新鲜,和他逢场作戏寻欢作乐而已。我告诉自己,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终有一天玩够了闹够了,就会回到我身边。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夭你怎么还没回来?”
“哥哥你喝多了。”小夭喝了口桑葚酒,嘴角含笑的说道。“我和防风邶从来就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喜欢相柳吗?你跟他是不是闹着玩的?”玱玹含笑看着她,问道,“一个神农的军师,桀骜不驯,神秘莫测,时不时来你的小院坐坐。陪你吃个饭,喝个酒,聊个天。这样的男子,对你来说是不是也很有吸引力?”
小夭脸上的笑容凝固,“玱玹你发什么疯。有什么话就好好说,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小夭,你告诉哥哥,你喜欢防风邶多一点还是喜欢相柳多一点?”玱玹凝视着小夭,语气温柔却冰冷。
“你喝醉了,我让潇潇送你回去。”她欲起身朝门口走去。
玱玹将琉璃盏重重的搁在案上,紫红色的酒溅了他一手,“你信不信我这就叫人去把他杀了?!”
那句话仿佛是一把刀,刺向小夭心里最敏感最脆弱的一隅。她如受惊的小兽,猛地站起,将手中的酒盏砸向玱玹。琉璃盏重重的的砸在玱玹头上,紫红色的残酒如鲜血般沿着玱玹的额头滴下。
“你若敢伤他分毫,我与他死生相随。”
“你说什么?”玱玹站起来,竟没站稳步子,急急的往后跌了两步。
“你若敢杀相柳,我必与他,死生相随,绝不独活。”小夭眼里含着泪,一字一顿地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屋顶,短暂的平复之后,他问,“你这话…防风邶听过吗?若他知道,你觉得你还能与他这般相爱相守吗?”
小夭瘫坐在地上,咬着唇不说话。
玱玹跪到她面前,扣着她的肩,小心翼翼的问,“小夭,防风邶…就是相柳,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