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12,小狐妖的独白(8)
老鸨给的治伤灵药着实地好,她才用了两次,那些伤口就愈合了,连疤都没有留下丝毫。
自那之后,相柳也好,他身边的小兵也罢,真的都再也没出现过。
老鸨一再地关照她,“不可再去山里,更不可去回春堂隔壁的小院。相柳大人有交代,若再被发现,就不是挨一顿鞭子这么简单了。”
想起那顿毒打,她仍能感觉整个背脊都隐隐生疼,自是安分一些。
每隔一段时间,老鸨都会把一些密报函文整理之后,亲自送去山里。她似乎真的很怕再出什么岔子被相柳怪罪,所以宁可事事亲力亲为,也不愿假以他手。
有一回,老鸨从山里回来,同她说,“你要走要留,都随你心意。若选择留,就安分守己些,不该有的心思早日断了。若是要走,之前的承诺依然是作数的,卖身契和金子,仍会悉数奉上。”
她选择留下。
因为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大荒虽然很大,可是她哪都不想去,在她心里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这里。
没过几日,老鸨又把走廊尽头的雅间重新布置后,分给了新来的娼妓。
她跑去老鸨跟前质问,“为何要把那间屋子分出去?相柳将军来了怎么办?”
老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耐着性子告诉她,“这是大人的意思,他说那间屋子不用留着了。”
她心口一阵闷疼,说道,“我想要那间。我要住走廊尽头的那一间!”
“那间屋子比你现在住的要小,位置又偏…”
“我不在乎,我就要那间。”
老鸨拗不过她。
她如愿搬入那间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已与之前完全不同,但她总是用灵力把屋子幻化成原来的样子,她想着那一晚,相柳就坐在几案前处理公文,她搬了圆凳坐在他对面,双肘支在几案上,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姣好的面容,听他说,“大荒很大,各有各的有趣,你想不想去看看?”
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相柳的脸,可是幻象终究是幻象,一触就碎了。
白日里闲得无聊,她就去西河街街角的酒铺子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买上一小坛酒,要一盘白果,一坐就能坐上一整日。
那日说书先生正说到青丘的涂山夫人。
“涂山氏的生意,遍布整个大荒,就连咱们清水镇的铺子,都是他们家的。我记得每年掌柜们都是去涂山氏的马车行交租的。”
“这几年,涂山族长病重,似乎都是他夫人在打理涂山的产业,也是个奇女子。”
“据说她从小跟着父兄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又大方能干。不仅生得娇美,更是射得一手好箭。当年涂山老夫人在一众世家公子小姐中,左挑右选才定下这位防风氏的嫡女。”
喝酒的看客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着。
她喝着酒,吃着白果,全当是听个故事。
他们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了,即便早些年收集密报整理文书时,偶尔会看到那么几个熟悉的名字,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老板,两坛烈酒。对,最烈的那种。”
男子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她一惊,那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的声音!一旦滑入耳中,便会如那日的鞭子,重重地落在心头。
她急忙回头望去,熙攘的人群中,却并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她很确定自己不会听错!
是相柳。一定是相柳!
她拨开人群四处张望,仍然怎么都不见那个白衣身影。
这时,一穿着檀色外袍的锦衣公子,手上提着两壶酒,从酒铺子里悠闲地走出。
她未来得及看到男子的脸,男子的背影挺拔而颀长,一头乌发只用一墨玉发冠拢着高高的马尾,余发自然披垂。她很少在清水镇见到这样的男子。
“公子…”
她忍不住追上去,想要仔细地看一眼这位锦衣公子。
“公子…公子…”
她唤了好几声,那位公子才停住步子,徐徐回身看向她,笑问,“姑娘是在唤我吗?”
在看到公子面容的一瞬,她整个人都僵持住了。这世间,怎会有和相柳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可再仔细一瞧,又觉与相柳有些不同,男子的眉眼不似相柳那般清冷,一脸的玩世不恭,那是在相柳脸上绝不会出现的神情。
这样轻浮的笑意,倒是与那些混迹娼妓馆的男子有几分相似。
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又呆愣不语,男子吹了声口哨,“本以为今日艳福不浅,但看姑娘此刻的反应,应是认错人了。”
男子晃晃手上的两坛酒,又说,“家中还有事,告辞。”
说罢,男子欠欠身子,转身离去。他步履闲适,看似漫不经心,可一转眼就没入人群,再不见踪影。
她刚想去追,就听有人高声吆喝着让路。她被人潮挤到路边,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上是金丝线绣的弓箭徽记,车厢边角则刻着九尾狐徽记。
站身后的男子正与同伴低语,“这应该就是涂山夫人的马车。你瞧那弓箭徽记,代表的就是防风氏,而边角的九尾狐徽记,正是代表涂山氏。很好辨认。”
“听闻这位涂山夫人的箭术可是全大荒第一的!”
“我倒觉得防风二公子的箭术更好一些,可惜,防风邶是大荒出了名的浪荡子。”
“瞧你说的,好似你见过防风二公子似的。人家前些年娶了轩辕王姬,如今身份尊贵,他的名讳可不是你我可以随便提的。”
“自从他们婚后,就鲜少露面了,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秘辛。”
她听着突然觉得很有意思,本是说书先生口中,遥远陌生的故事里的人物,此刻突然鲜活起来。
防风二公子不就是很多年前街上盛传的与西陵大小姐成婚的那位二公子吗?
西陵大小姐,西陵玖瑶。
“杀…西陵玖瑶。”
她想起早些年,镇上来的一批黑衣男子,他们要杀的,就是这位王姬。
“黑衣人伤了相柳大人的夫人。”
相柳大人的夫人,是西陵玖瑶?可她不是嫁给了防风二公子吗?
“小夭,你过来。”
小夭…西陵玖瑶…
“神族女子欢喜大人欢喜得紧,抛了家里通天的富贵也要跟着大人。”
抛了家里通天的富贵…那位王姬莫非是与相柳大人私奔至此?这就是他们刚才说的王室秘辛?
她只觉脑中一片轰然,乍听一下很是荒唐,细细想来似乎又有几分合理。
可惜,也无从考证了。
老鸨肯定不会告诉她,说不定又要训她一顿。相柳将军…现在连见都见不到,更别说与他说上几句话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恹恹地回到娼妓馆。
舞妓们正围在一起聊着新出的胭脂水粉;娼妓们已打扮妥帖,或倚着二楼的廊柱,或窝在一楼的椅榻上,各自暗暗较着劲;老鸨在上下张罗着准备开门做生意。
她看着她们,浓烈的香膏味道,艳丽的妆容,几十年如一日….她突然想起那个驭车的马夫傲慢地高声吆喝的样子,想起那辆华丽的马车,又想起那晚相柳跟她说的话。
“青丘富庶,街上商铺林立,人流如梭,很是热闹。离轵邑也不远,如果坐云辇,约莫一个时辰就能到。”
第一次,有那么一瞬间,她动了离开的念头。可是,离开这里就再也见不到相柳了。
他夫人…若真是与他私奔后隐居于此,说不定有一天,就被家里给抓回去了。堂堂轩辕王,怎会纵容一个王姬,长时间地流落民间呢。
她提着裙裾飞奔上楼,仿佛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心里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