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开码头,整个船身在海水里摇晃一下,这点颠簸对寻常人来说没什么,晕船的两个人不同程度白了脸。
马旦扶住船舱冷汗直冒,“贫道命中犯水,不宜在此地久留。”
陆安然这回没有服药,大概船坐多了,好像也没那么难受。她正看着海天交接处,金光穿透云层照向海面,万丈光芒与碧海浪涛交相辉映,美得震撼人心。
“这样的美景难得一见。”南宫止不知何时走过来,在旁说道。
陆安然点了点头,“不到竭海,不知博大深邃波澜壮阔。”
萧疏捧着医书从船舱钻出半个身子,刚想开口却一抬眼看到两人背影,眼里落下一抹沉思,心道:这两人从性格品行再到才华学识勉强算匹配,不过师妹年纪还小,倒不急着寻夫婿。
萧疏娘家人心态,殊不知陆安然手里已经握有赐婚圣旨,还是她主动求来。
“师妹。”萧疏出声打断两人,“我琢磨了一张解毒方子,你看可行不可行?”
陆安然正要接过,忽然余光里一道黑影迅疾飞掠过,直接从萧疏手里把方子抢走,然后又跳到了船舱顶上。
紧跟着放肆的笑声在半空中投下来,“哈哈哈”
陆安然不需要抬头看就能从这魔性的笑声里辨别出何人,“鹿陶陶。”
“嘻”鹿陶陶脚底一个交错落到甲板上,双手叉腰脑袋前倾故意对着陆安然左边歪歪头右边歪歪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
陆安然看向罪魁祸首抢了方子的黑猫一只。
黑猫嘴里叼着纸张,黄色瞳仁直勾勾的望过来,前爪一拍把纸张压到脚底,张嘴喊:“喵”
马旦吐过一轮,扶着腰不可思议般喊道:“怎么又是这只黑猫。”
“干嘛?你们见过这猫啊?”鹿陶陶纵身跃到上方把黑猫捞到怀里,“不过见过也没用,反正现在成我的了。”
陆安然蹙眉:“你偷了人家的猫回来?”
“哇,说什么偷啊,我在路上捡的!”
马旦胃里一股酸水直涌,呕吐反复横跳中放开捂嘴的手,“这黑猫不吉,你趁早放回去。”
“不要,我凭本事捡来的猫,干嘛放走啊。”
陆安然:“黑猫主人呢?”
鹿陶陶眨眨眼:“有主人吗?”
萧疏上前,想要把方子捡起来,手指还没有碰上,鹿陶陶一脚踢出去,顺便把黑猫朝前扔,“快咬住。”
黑猫反应灵敏,还真的在半空中张嘴一口咬,鹿陶陶随后用轻功搂住黑猫,半空里一个翻身落到桅杆尖尖上。
萧疏仰头伸出手:“别闹,方子给我。”
鹿陶陶翻个白眼:“谁稀罕,猫咬的,你找它呗。”
萧疏无奈,展袖一甩,踩着轻功追过去,然而鹿陶陶轻轻松松飘忽而去,落在了船的尾部。
陆安然看着头上两人你来我去有些头疼,她想过鹿陶陶不安分,没想到她这么不安分。
南宫止笑着道:“少见子介这般……”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选出一个比较贴切的词,“活泼。”
“师兄年岁并不大。”
“他少时就老成,其他少年郎还在打马看花纵情享乐时,子介成日钻在书籍和各种药材里,十年如一日,没见他松懈过。”
陆安然想起萧疏的身世,或许不是他苛待自己,而是世上没人给他依靠,他不得不提前成长。
南宫止仿佛也想到这一层,喟叹道:“子介学医很好。”
到了泸潮县之后,一群人分成两路,南宫止去县署向太子禀报响水镇的事情,至于其余的都回了萧疏的院子。
苏执和玄清早就望长脖子,“你们可算回来了。”
水白莲给大家端茶送水,洗掉满身风尘仆仆,坐下喘两口气先。
苏执兜着圈转,“陆安然你前几天回来都不吱一声,第二天我去找你的时候居然走了!我们本来还想跟你去海岛玩玩呢。”
陆安然淡道:“玩什么?海底千年古尸?”
“呃……”苏执抓抓脸,“我没有那么恶心,就看看风景呗。”
鹿陶陶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摆摆手道:“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海岛能有什么啊,不就是爬树摘果子,吹吹海风抓抓螃蟹,熬点贝壳海鲜粥。太阳把海水晒暖后吧,还能泡个海水澡。多无聊啊,顶多和海鱼比比速度,踩着乌龟打打水仗。”
苏执眼珠子都红了,咬着后槽牙道:“鹿陶陶,我恨你!”
玄清一脸天真,“小鹿姐姐都说不好玩了,幸好我们没去。”
苏执呵呵道:“她阴阳人,故意说反话。”
玄清挠小光头,“哦,原来是这样啊。”
之后两天,萧疏和陆安然用海岛带回来的草药试了下,发现和里面其中两种毒素有反应,但想要解除雷翁身上的毒,还是要提炼出其余的三种毒素。
萧疏用毛笔沾墨,把草药名字写在纸上,边道:“你看这两种毒,它们生长条件并不苛刻,陆地和海岛都能生长,但是解其毒的草药却只有海岛才有。”
陆安然很快领会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毒物所长地方,十步之内必有解药,所以师兄认为另外三种我们尚且没有发现的毒素,很有可能也是海岛上的某种毒物?”
“我这两天在海岛生活,反倒开阔了思路。”他停下笔,侧抬头道:“我们翻遍医书不得而知,概因医书一千八百余种药物中,一千左右为草药,其余各种加起来不足八百。所以我们对很多东西的认知仍旧浅显,甚至可能平日根本接触不到。”
陆安然猜想道:“海草?还是矿物?”
萧疏道:“海里的动物呢?”
陆安然仔细想了半晌,点头道:“师兄的想法很具有新意,但未必没有可能,只是我们对海中生活着的鱼类认识不多。”
两人合计让长灵岛那边捕点特殊的鱼类送来,尤其是鲜艳多彩稀有的种类。
间隙萧疏去县署看过杜校尉,如陆安然所言和雷翁症状一模一样,证实两人同中了一种毒。
太子动作迅速,所有‘仙女’及家中情况尽数查清,其中仙女镇四人,其他各镇九人,一共十三人。
南宫止看完后抽出三页,“只有这三张上面画了一个圈,便是被放弃的三位吗?”
“不错,其中刘梦死了,家人也不在世,李玉成了素心堂女使。”子桑瑾点了点其中一张,“这个王露被素心堂送回去后疯了。”
南宫止放掉其他纸张认真看这上面内容,“王露回去后接受不了落差性情大变,正好那一次‘鹊引会’开始,她拿了一坛子酒撞碎在扶风观意图自焚,最后虽然被救回来但是全身烧伤,之后家人便不再承认,成了如今疯疯癫癫的模样。”
往后只要有‘鹊引会’开启,王露都要想办法破坏,但百姓们都说仙女有神尊护体,每一次都不让她得逞。
子桑瑾:“她们这些仙女去了素心堂就会有神尊赐名,王露叫如心,李玉和刘梦分别是如青如菲,不过王露被贬回凡人后道号也跟着被收回。”
南宫止从纸上移开视线,“王露身边是不是经常跟着一只黑猫?”
“你见过?”子桑瑾颇为诧异。
南宫止眼中露出疑惑,“陆姑娘见过,只不过据陆姑娘描述的王露,并非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当日即把陆安然请来,她在了解过后肯定道:“她没有疯,神志很清楚。”
“那就怪了。”子桑瑾垂眸半含思索,“假装疯子破坏祭天仪式,又三番两次让黑猫攻击你,她到底想干什么?”
南宫止道:“或许搞清楚这件事,关系着神木和鹊引会背后的秘密。”
子桑瑾当机立断道:“其他仙女不知去处,那我们先从这个王露和李玉着手。”
隔天小镇里突然开始传一种流言鹊引会选出来的女子其实没有升仙,而是成为了一部分有钱人的禁脔。
而所谓的喜鹊选神女,不过是几个有钱员外和道观勾结,他们散尽家财问道也是假,住在观里其实是为了避人耳目,做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起初这些消息没人相信,毕竟神木影响力深远,成仙的诱惑力又无比巨大,很多人投入的精力和钱财无数,如果是假的,他们该怎么办。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传小道消息的人还被其他百姓合着伙揍过,但是那人抱着头大吼道:“你们都说仙人是真,那你们何曾看到仙女光天化日飞升仙境,这么多年来可有过一个?”
离仙女镇远一点的地方信奉神木没有那么广泛,他们只当茶余饭后又多了个可供消遣的话题,说得多了,消息越传越广,几乎整个泸潮县都传遍了。
除却那部分深信不疑的人们,渐渐的大家发现,还真的是,都说仙女去天上了,没人看见啊,谁知道真假?
要么如十几年前飞升的道长那般,在他们眼前重现一次。
谣言甚嚣尘上,止不住沸沸扬扬地讨论揣测。
响水镇的一条街上,不知谁第一个说起,开始是嗑瓜子的妇人,后来附近邻居,再后来路人都加入进去,说得那个口沫横飞,群起激昂。
没人注意的口子上,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钻出来,小跑着来到某条暗巷,左右看看没人后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全都围在一个黑衣女子身边,等着女子分钱。
身材矮小的男人赶紧凑到跟前,讨好笑道:“都听姑娘安排的传出去了,明日还要换地方说这些话吗?”
女子把铜板放他手里,哑着声音道:“不用。”
男人有些遗憾,随后问道:“那我们身上的衣服……”
他们全是各镇凑到一起的乞丐,衣服也是黑衣女子给他们完成任务所用,如今活结束了,照理说衣服该还回去。
“衣服送你们。”女子分完钱,剩下的放回荷包里,“过几日如果我还要找你们……”
男人抢着说道:“五里外夫子庙,你只要找我就好,我把兄弟们集合起来。”
很快一众乞丐散了个干净,黑衣女子紧了紧脸上裹布,心里奇怪这回黑猫出去多日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一脚迈出暗巷,阳光照亮她眼角眉梢,使得她一下子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一道黑影倾轧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