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天灾人祸虽惨烈但不足以让人恐惧,唯有诅咒看不见摸不着充满了神秘色彩。
“去不得去不得,鬼巳村受了诅咒,一旦沾染了,谁也无法逃脱。”马大师煞有介事地连连摆手。
云起不信邪,偏要往那个荒村走,口中轻慢道:“取个村名叫鬼巳,不请几个小鬼来都对不起这个名字。”
马大师脚底和灌了铅一样拖不动步子,还是云起一个眼神让他咬咬牙跟了下去,“公子你可别害我,我就跟你到村口,真的不能进村。”
“还好意思说自己捉鬼。”云起轻哂。
马大师没皮没脸,望着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要脸干什么?!能有命重要吗?!
从上面看着近,但山路不平坦也不是直线,弯弯绕绕下来至少两个时辰。
路上,马大师跟两人讲了下自己的听闻,“原来呢不叫鬼巳村,名叫上巳村来着。”他抓起前面衣摆,小心让锯齿状的叶子划破道袍,“差不多半年前,村里两个农户离奇死亡。”
这两死的农户没什么特别,就是很平常的村人,忙时下地农闲时到处打点小零工,“认真算起来,属于比较勤劳朴实的人。”
去年开春前,土地还没有解冻,他们照常去外面干活,然而这次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却一直没有回来。
“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就在某天夜里两人的妻子同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们丈夫泡在水潭里,整个皮肤都发绿,两条舌头往外吐一尺多长,临了还一个劲喊她们去见最后一面。”
陆安然把马大师的这些话当做听故事,特别是他说起来抑扬顿挫,相比王都八方客茶馆的说书人一点不差。
说到精彩处,马大师同样故意停顿,扬着一边眉头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猜怎么着?”
云起摊手:“你都说有鬼,肯定死了啊。”
“嗯。”陆安然接口道:“兴许还有梦和现实合二为一之说。”
马大师觉得这两人没有听故事的觉悟,让他缺乏成就感,眉眼耷拉下来道:“这个梦过去没多久,两个农户的妻子忽然也失踪了,连带着家里孩子老人一夜间消失个干干净净。”
云起挑眉,“接下来必然是鬼出现了。”
马大师嘴角抽了抽,“在那之后村里接二连三地有村民失踪,大家开始惊慌,直到有个猎户经过昱月十八泊最后一泊,发现里面几乎泡烂的几具尸体。”
正待往下继续说,陆安然抬起一只手,“我记得十八泊每一潭暗流相连。”
马大师不明其意还是点头:“不错,昱月十八泊表面看着隔山,实际下面有暗河,自然连通。”
陆安然偏眸看向云起,后者很快领会她话中含义他们不久前吃的银鱼似乎就是十八泊里捞出来的。
云起笑容僵在嘴边,很快恢复自然道:“尘归尘,土归土,你吃的青菜叶子还用大粪浇灌过。”
陆安然本来想恶心云起一把,却成功被对方这个比喻恶心到。
马大师莫名看着两个人交流,“还……说不说?”
云起抬了抬玉骨扇,心情极好道:“说啊,尸体怎么了?有没有被鱼吃,比如银鱼什么?”
陆安然发现,这个人比她想象的更加腹黑。
马大师哪里知道银鱼不银鱼,他对吃鱼也没什么兴趣,含糊道:“大概吧,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等猎户带着村里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尸体又全都不见了!”
从那后,村民但凡出门必然失踪,慢慢就有村子里受到诅咒的传言,有些人受不了离开,更多人还是舍不得。
“直到有一天,剩下的几十个人一夜间同时消失。”
云起握着玉骨扇的手一顿,扇柄拍在肩膀上,问道:“同时?在哪里消失不见?”
“就在村里。”这时,他们已经走到村口处,阳光下马大师面容严肃异常,还带着点对未知东西的害怕,“一晚上过去,原本睡觉的人就这么全都没了。”
村子破烂,外围长满了新春发出来的杂草,村口一棵大榕树依旧枝繁叶茂,只不过下面旧长椅已经沾满尘埃。
“人真的会平白无故突然失踪?”云起表示不太相信。
马大师强调道:“我一句都没有说谎,也没必要不是,要不是你们二位非要来此,我是万万都不会过来讨晦气来着。”
陆安然抬起脚跨过高过膝盖的草,草折腰形成一个弧形的空间,她微微低眉,看着野草蓬勃招展,少部分绿色的汁黏在鞋底,爆发出勃勃生机。
“真不能去,最开始县署派人查过,失踪的人没有一丁点线索,完全凭空消失了。”马大师踌躇着站在最后头喊话:“要说人死了也总得留下点什么,怎么什么印记都不见呢,肯定是叫妖兽吸食去了。”
最开始两个农户,然后农户家人,最后祸及整个村庄,马大师啧啧摇头,“如此煞鬼没个一千年道行下不来,从后面的事来看,必然就是传说中的夜叉。”
云起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似笑非笑道:“照你这么说,这夜叉的胃口真大,动辄屠村灭门。”
马大师手里牢牢抓着桃木剑,口中把能记住的西方诸佛诸神念了个遍,才喘口气道:“鬼怪吸食精气修炼,自是比旁的要厉害稍许。”
云起和陆安然已经往里走了些距离,不再听身后马大师絮叨。
行进片刻,陆安然狐疑道:“一两人失踪尚且可以解释,但现在一个村子的人都不见了……钱知县怎么没有上报朝廷。”
云起走到一户农家前,玉骨扇轻轻一推,本来就老旧的木栅栏被推开,他走进去,不以为意道:“你刚才经过,看到多少村子成了鬼村?”
陆安然稍作回忆,道:“除去这里,还有四处。”
“如果你是钱知县,多一事还是少一事?”
这么一提醒,陆安然就明白了,“钱知县上报时,如同其他几个地方,只说天灾,并未讲明实情。”
房间很久不散气,云起推开后用扇子左右扇了扇,头往后转对着陆安然道:“如果我们不来这里,谁知道上巳村还是鬼巳村,又有什么区别。”
灰尘散的差不多,陆安然沉默地进去看了看,锅碗瓢盆随处可见,连被子都是半推开的团在一起,好像主人匆匆离开,随时都会回来补眠。
然而,这里结遍蛛网,布满灰尘,屋子里的活人气早就消散无影。
云起眼睛落在桌上的茶碗,碗里没水,但他拎起茶壶盖子,里面还有半壶水,只不过经过潮湿天气的渗透,壶壁长出绿毛,看着有些恶心。
“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喝水,有人在哄婴儿入睡……”一连看了几户人家,云起站在空旷的地方扇掉鼻子里灌满的霉味,缓缓吐出嘴里的话,“真就像眨眼间突然不见。”
陆安然点头,“所有的桌椅摆设都没有动过痕迹,除非他们自己在同一个时间出门,否则……”
否则真就妖怪把人吸走可以解释。
云起微微歪头,两根手指掐住额头思忖道:“如果是所有人同时出去,还在大晚上的休息时间,你能想像是什么原因吗?”
陆安然眼皮子一动,视线掠过地上一个木头做的小马车,这家人的主人应该是个木工,相较别家来看,里面的家具更加齐全也精致一些,还有散落各处的小玩意儿,显示他们家刚添了人丁。
陆安然忽然有个念头,这家人或许不富裕,但一定很温馨。
“除了天灾,我真的想不出来。”她看着手里缺了一个轮子的木头小马车说道。
云起否定,“如果这样简单,我不相信钱良没查过,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失踪的人真的不见了。”
就算是避灾,之后不可能不回来。
抱着一无所获的遗憾,临走前,云起却发现村子后面的一条小路上有几个脚印,他用纸拓印了脚印的大小痕迹,问陆安然,“是不是周挺?”
陆安然比对尺寸,“差不多。”
两人又多了个疑问,“周挺死前来这里做什么?”
等回到原来的村口位置,马大师居然盘腿坐在那里念经,云起轻讽道:“我只当你谋财有道,没想你还真的会念经。”
马大师做个稽首,念完法号施施然起身,“做一行爱一行,要有沉浸感,才能发扬光大。”
云起抖了一下纸张,上面墨迹已干,刚准备收进去,马大师好奇多问一句:“这谁的脚印啊?”
云起上眼皮一撩,笑得颇有深意,“周家人。”
马大师倒吸一口气,“不会是被灭门那个周家人?”
在云起一脸‘不然你以为呢’的表情中,马大师深以为然地一拍大腿,“我就说!肯定是周家有人误入此地,才把夜叉那瘟神带回去,导致全家灭门!”
回去一路上马大师都在感叹周家人倒霉,倒是让云起提醒了另一件事。
“马张帅,你现在也是去过鬼巳村的人了。”
马大师受惊过度,犹如被雷劈过,直到云起两人快走出视线,才巴巴地追上去,“公子,你要罩着我啊!”
云起正在和陆安然说道:“刚才试探了一下,这人纯粹是个骗子,倒是不一定和鬼巳村或者周家人有关。”
陆安然看他,“你故意给他看脚印?”
虽然没有说明,但云起对于义庄失火的事一直存疑,“我总要看看是否马张帅故意引诱我们来此。”
马大师追上两人,拍着胸口一脸菜色,“公子,夜叉可不能找我一人,我都没进村子。”
云起冲着马大师抬了抬下巴,桃花眼半眯,眼角流转着狐狸般的笑容,“瞧见没有,智商不够。”
上次去山里捡了个寻清,这回带了个马大师回来,鹿陶陶白眼一翻,“你们是不是有毛病。”
不待唇枪口战一场,观月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回来,张口道:“世子,又有人被夜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