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巧陆安然认识这个孩子,正是前一日找来打听过雷翁下落的苗二牛。
“我娘最忌讳和尚,这位小师傅碰到我了,她才会急眼。姐姐,我娘不是坏人。”
男人唯唯诺诺道:“诶,是啊,慧娘紧张孩子,并非故意和女侠您的朋友过不去。”
陆安然朝无方一点头,无方放开妇人,后者再也嚣张跋扈不起来,只能把火气往自家丈夫身上撒,“你算什么男人,也不知道帮我一把,就干瞪你那双死鱼眼看我大街上被别人欺负!”
玄清懊恼地小声问陆安然,“小僧说实话是不是错了?”
陆安然把手放在他的小光头上揉了一把,“错的不是你,而是他人好赖不分。”
慧娘眼珠子乱飘,拽住苗二牛的手往人群里躲,壮大胆喊道:“我儿子的事如何我说了算,干你们何事?甭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儿子日后有个好歹,我跟你们没完。”
扔了两句狠话之后,对着丈夫儿子狠狠一瞪眼“跟我滚回去。”
人群散开,苏执拍了拍胸口,“好凶的娘们,幸亏你们两及时赶来,否则真讨不得好。”
陆安然问两人:“怎么回事?”
仙女镇其实没什么可供玩乐的地方,主街那块扶风观连着一大片房屋,既有陆安然叮嘱在前,两人又对参观道观没多大兴趣,就在旁边摆小摊的地方转了一圈。
回来遇到苗二牛,苏执认出来这不就是一大早被众人托着出来的小孩吗,好奇心作祟苏执就上前搭话了。
“他自己说道长的符纸吃了之后就不痛了,完全和没事人一样。”苏执轻拍了自己脸蛋一下,“也是我多事,掀开他的裤腿看了一眼,啧啧……右腿青肿一片,骨头都有点变形了。”
无方冷漠地睨他一眼,“确实多事。”
苏执:“……”
陆安然顿时了然,“你们就劝他回去找个大夫看诊?”
玄清少年老成的叹口气,“我想起无方姐姐说过他伤得不轻,好心提了那么几句,结果他娘听见了,二话不说直接抓着我和苏哥哥一顿骂。”
回去路上,玄清很是纠结地问:“陆姐姐,要不然我再变回道士?”反正他发现了,做和尚没有做道士自在。
“你们出家人都这么随便的吗?”苏执桀桀怪笑,“难道你要做宁朝第一个光头道士。”
玄清小脸皱成一团,“只能作罢。”
之后客栈掌柜说了之后大家才明白,在仙女镇有个传统,但凡道长救治过的病人,如若再去找大夫,那是对神尊极为不敬的举动。
晚饭时玄清还忧心忡忡,“符纸真的有用吗?二牛的腿不治的话,日后会不会有影响啊?”
陆安然声线温凉道:“他有父母,我们不能代替别人做决定。”
玄清夹一筷子菜入口,“阿弥陀佛,希望苗小施主逢凶化吉。”
第二日早上依次下楼吃饭,吃着吃着苏执想到一个问题,“不对啊,苏霁生病了不出门,那墨言呢?我怎么从昨天开始也没见到他。”
陆安然把之前想好的借口抛出去,“云起在昌平府有些产业,顺便让墨言过去查账。”
苏执不疑有他,“云兄真是财大气粗,咦?今后你们两成亲后,这不都也有你一份?”
陆安然轻飘飘扫他一眼,“有何意见?”
“不敢,但羡慕嫉妒。”苏执低头喝一口手里白粥,“今儿个这粥怎么喝着有股酸味呢?”
待会儿去的地方不适合马车行走,饭后无方把胖马牵出来,陆安然换了衣装,借着无方的掌力跃上马背,如今腿伤好了,不用再两人一骑,减轻马匹的负担。
无方另外找掌柜租了一匹马,阳光下潇洒的翻身上马背,一偏头,腰杆笔直,眉色寒霜,目光坚定,看得苏执一愣一愣。
直到两人跑远还站在原地,玄清不解的张望,“苏哥哥在等谁吗?”
“哦,不是。”苏执收回失态,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无方刚才上马的姿态,寻思自个儿是不是中毒开始出现幻觉了。
出仙女镇之后路不好走,有的地方干脆没有明显的路,有的又分叉出好几条,都是村人图方便踩出来的,可能走着走着就断了。
比对棺材铺伙计描述的路线图找了两个时辰左右,两人才找到那个地方。
陆安然解开一个水壶喝了两口后递给无方,“远看不过是一片荒废的农田,但草长的太密太高,再往里进去一点看看。”
此地没有树木,无方想借力用轻功到高处也不成,只能从旁边绕过去细细查看一番,忽而道:“这里有泥土松动过痕迹。”
陆安然拍了拍胖马娇娇,让它去旁边吃草,走到无方身边蹲下来抓起一棵草的根部看了会儿,又到稍远一些的地方看过其他的草,“从根部和叶子可推断,同一种草,两边生长时间不同。”
她将一部分草拔了,形成一个大空地,看位置大小,倒真像能摆得下两副棺材的样子。
陆安然紧紧盯着地面半晌,面色冷峻道:“挖开来看看。”答案或许就在下面。
无方去离得最近的村子里找来几个农户,又花出去半贯钱,这两人光打听消息就花了几两银子了,要是春苗在这里,定要大呼小叫一场。
农户遇到个出手大方的倒也不含糊,甩着膀子给你把地挖开,打里面一看,“空的?”
陆安然微微蹙眉,听其中一个农户问道:“按你们说挖丈把深,再往下挖可就要加钱了啊。”
“不用了。”她让无方把工钱结了,“半个多月前,你们有没有见到棺材铺的送了两副棺材过来?”
“这可没见过?我们村死了人也不埋这里啊,喏,再往前一点地方高,还能对着海,专门让扶风观的道长测过风水,可福荫子孙,恩泽后代。”
陆安然虽有些失望,但又同时松口气,棺材既然被挪走了,说明雷翁目前应该没事。
农户们坐下歇着喝水,口里道:“好些时候没干这体力活,若不是你们给的钱多,都没人愿意来。”
陆安然顺势问道:“这里良田数顷,为何没人耕种?”
“种田能咋滴?一辈子种到死也就挣个温饱。修道可就不一样了,日后我们脱离凡胎肉体,往后几百上千年的福在后头呢。”
无方抱剑靠在马上,闻声看过来,说道:“仙女镇上下都不种粮食,温饱如何解决?”
农户不在意地一摆手,“总有愚蠢不堪的人,他们只配种地,往外一带的村子就有,嗐,死脑筋,道法都教化不了。”
他们这几个平日除了修道,偶尔打点散工,三不五时再辟谷,每每坚持不住了,去参加法会讨点香火气,“闻了能顶好几天。”
几人拿了钱离开,隐约听到他们商量着要给观里上供。
陆安然记着他们说的风水阴地,到了那块地界一看,果真如农户说的那般,入目全是坟堆,延伸出去百亩地。
无方遥指远方,“过了那片树林便是竭海入口处。”所以这里确实算得上面海高地,风水极佳。
陆安然看了会儿目光一定,“那里是不是有人?”
学武的人更耳聪目明,无方与时下消息联合一起,道:“他们在砍伐树木,朝廷已下令工部造船,并就地取材,料想昌平府知府收到文书,从一个月前开始准备木材。”
两人牵着马走路返回官道,刚要上马,灌木丛里突然冲出来一个黑影差点撞到陆安然,无方一把揽住用冷眼扫过去。
那人收势不及跪趴在地上,此时转过头一双眼睛幽幽望过来,不知是否光线问题,眸色黯淡,像是蒙了一层灰。
陆安然扶着无方站稳,看清楚后低声道:“是她。”
两人认出来,这个全身包裹黑色的陌生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泸潮县真阳观前冲撞仙女兜轿的女子。
一道疾风掠过,陆安然耳边响起一道猫叫声。
黑猫敏捷的三两下蹿过,最后跳到女人头上蹲下来,猫瞳凶戾冲着陆安然狂叫,又仿佛碍于无方身上散发的不好惹的气息迟迟不敢扑过来。
女人爬起来把黑猫抱到怀里,看着她们两人时目光里充满戒备。
陆安然问:“你是谁?”
女人不答,陆安然又道:“这是你的猫。”
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喝声和跑步声,女人朝来时的路望了眼,抱着猫钻入乱草堆里,草比人高,几乎她一进去就淹没了踪迹。
没多久一群人杀出来,遇到陆安然和无方两人还有些意外,喘气问道:“有没有见到一个黑衣疯女人?”
另一人补充:“身边还跟着一只黑猫。”
陆安然和无方对视一眼没说话。
问话的农户皱眉,“遇到两个哑巴。”一挥手,“走,往那边看看,她跑不了多远。”
陆安然移动步伐拦住几人,“她是谁?你们为何追打?如果她犯了律法,应当由县府官员出具搜捕令。”
“不是哑巴啊,不过你谁啊?”农户视线从下往上游走,“我们抓谁关你什么事。”
农户们吆喝着朝另一条小路追过去,陆安然放开无方的手,“没必要动手,我只是有些好奇,不过得不到答案也不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只黑猫对小姐有很大恶意。”上一次码头边上偷袭陆安然的正是此猫。
陆安然沉吟道:“多半凑巧,那位女子只有戒备并无恶意,所以黑猫定是将我错认为谁。”
之后两天寻找雷翁没有任何进展,吃饭时听客栈里的人谈论,好似官府派去的伐木工人和仙女镇当地人发生过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
陆安然偶尔想起举止怪异的黑衣女子还有那只黑猫,不过从那日起再没有遇见。
这一日,玄清急匆匆的跑回来,“陆姐姐,二牛他娘要让人砍了他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