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次日,陆安然一到提刑司就听忠伯等人绘声绘色的说前一天发生的事,比如洪芙怎样失态的从云起房中哭着跑出来。
终了,忠伯语重心长道:“陆小姐您还是多留个心眼,洪姑娘那个人……唉,我一个下人不好多说什么,总之您上点心。”
之后遇到提刑司其他人,也都是一言难尽的眼神,墨言更跳出来,“姓陆的,你被挖墙角了。”得到无方一个威胁的冷眼。
因此见到云起时,陆安然难得有些哭笑不得,“世子就算受伤在床,风采不改,依旧有让人随时谈论的魅力。”
云起眼眸一转,当即知道她指的什么,“可不干我事啊,为了避嫌,我连门都敞开了。”
陆安然观他气色,道:“再有两日,世子就能下床走动。”
云起伸手对她招了招,待陆安然靠近,一把抓着她的手贴住胸口,“感受到了么?”
“心脉跳动正常。”
“真心!”云起出气般狠捏了一下她的掌心,“本世子一片真心,日月可昭。”
陆安然默然,“所谓真心即意念,与脏器无关。”
云起气笑,“我现在发觉啊,我和你讲不了风花雪月。”
陆安然没有真的煞风景,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物递过去,“昨晚在药房想起来这样东西,只是有些奇怪。”
“嗯?”云起打开一看,铺天而来的滚滚长河,汹涌澎湃,笔力壮阔,他颇惊讶的念道:“‘有人问我蓬莱事,云在青山水在天’,长河落日扇?”
陆安然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对这些不是很精通,你看一下这扇子怎么样?”
“前朝画师张圣陶亲笔作画,王文舟题字,世间难得,仅此一件。”
“真品?”
“自然。”云起喜爱的拂过扇面,“这扇子重金难买,你从哪里得来?”
陆安然面色复杂道:“一千两。”
云起流畅的合扇,扇柄抵着下巴倾身,“让你淘到宝贝了,这扇子送我?”
“可我买的时候扇子是假。”
云起挑起一边眉头,听陆安然解释道:“我虽然不大了解张圣陶的笔迹,但我买的时候扇柄上的玉让掌柜浸了药水,玉质摸起来也和现在完全不同。”
“难怪你以一千两买到,但假扇子如何变成了真扇子?”
陆安然来的路上已经想过,只等着确定扇子真伪,当下说道:“应该是鹿陶陶做的。”
那日鹿陶陶在药房前行踪鬼祟,之后陆安然没有发现她动过任何药材,只有放扇子的柜子她没检查,如今想来,定是那个时候让鹿陶陶动过手脚。
“这买卖合算。”云起笑着道:“偷梁换柱,鱼目成珠。”
陆安然摇头:“既是人家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
云起收起来放到床里侧,“诶?现在是你送本世子的定情信物,难不成还要夺回去?”
陆安然还要说什么,云起连忙说道:“先说正事。”
陆安然下意识问道:“禾禾父亲的事情有眉目了?”
云起视线往下扫,“先不提这个,我问你昨日去稷下宫,你的脚伤可有影响?”
陆安然动了动左脚,她本是受旧伤影响又扭伤,休养了几日便好多了,“无方带我从小路走,没有爬山。”
“我不信,你脱了鞋袜给我瞧瞧。”云起看她不动,还想伸手亲自来。
陆安然无奈拦阻,真诚的反问:“你我之间,谁会治伤?”
“你。”云起笑了下,“但我不妨碍我关心你吧。”
陆安然让他笑的晃眼睛,偏过头朝一边。
云起拉着她的手将人转过来,“金丽妍有句话说的不错,连身边人都照顾不周,是我失职。”
陆安然心如水,化作一滩柔软,她抬眸,目色清亮纯净,“云起,你我独立为人,可相互交心依靠,却不能事事仰仗,否则长此以往,你不再是你,我亦不是我。”
云起含着笑将她抱入怀中,下巴轻轻蹭了蹭陆安然的发顶,放轻声音道:“今后,你仍做你自己,让我走向你。”
突然的靠近让陆安然手足无措,两个人相拥的温度带着世间最旖旎的温柔,她垂下眼睛,感受到云起双臂再使力了几分,发硬的手指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双手回抱。
相拥相契,连呼吸和心跳的节奏都逐渐成为同一个频率。
陆安然一晃神,心想着,是否父亲和母亲也曾这般被对方温柔以待,以至于母亲故去多年,父亲始终走不出来。
“陆安然,洪芙昨日问我为什么是你,不是她,也不是别人。”云起用手指一下下顺着她的长发,贴在她耳边将不屑于和洪芙说的话一一告知:“因为于我云起而言,你才是世间难得,独一无二。”
见过人间风色,访遍万里河山,终其一生,所求不过灵魂相伴,岁月同行。
“所以你把她骂哭了。”陆安然松开手,人往后退开些许。
云起用拇指划过她的眉骨,先说了句:“眉形不错,下次帮你描眉。”然后才说道:“洪芙用手里的证据打算帮我买一个前程,你觉得我该怎么感激她?”
陆安然恍然,难怪云起生这么大的气,“这回袁大人可以放心了。”
云起不满,“我说这么些,让你替袁方宽心来着?”
陆安然学着他的样子扬了扬眉头,“不然,我该替世子追魂夺命的魅力动容,又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子如痴如醉。”
又这个字很体现灵性,令云起顿觉不妙,赶紧说道:“好了,我们换下一个话题。”将苏霁和他的猜测和盘托出。
陆安然到桌边给云起倒了一杯水,“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定是他们几人携同作伴时共同见证,只需查一下他们什么时候一起行动,去过哪里?”
“不错,这些祁尚已经去查了。”云起忍不住再次颇有微词道:“你瞧他,定亲的人混的和单身没区别。”
“祁参领忠心仁义,恪尽职守,当兵为良将,成亲后亦会成为有责任心的好男人。”
“你和苏霁拜的同一个师父吧?”
陆安然把茶杯放他手里,“世子可查到智灯和兴王妃有何故交?”
“没那么快。”云起喝了一口水,复道:“不过禾禾昨天去了法华寺,兴王妃倒正好经过见到,可是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看样子应该不认识禾禾。”
陆安然凝眸:“若真是故人之女,禾禾父亲应该会带上禾禾一起前去,这样看来,更大的可能还是因为智灯。”
云起轻转茶杯,眸中带着一抹精光,“禾禾冒一次头刚好,如果我们猜的对,兴王妃和禾禾父亲本身没有关系,而是因为智灯联系在一起,那么兴王妃不会去找禾禾麻烦,反之……”
陆安然心领神会,“我们只要静候在旁,看兴王妃是否有动静?”
云起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笑道:“这招叫守株待兔。”
傍晚,许久没有出现的苏执和凤倾居然一同来了提刑司。
“哎哟我的云兄,差点阴阳两隔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以你我情谊,有事怎么不去国公府通知我一声。”苏执一脸大惊小怪,就差哭天抢地。
云起被他那句‘阴阳两隔’呛到,咳嗽的伤口连脑袋一起隐隐发疼。
凤倾完全是看好戏的样子,“我说你们两个玩情趣也守点分寸,现在全王都都是云大世子醉酒闯香闺,陆府嫡女湿身被夺清白。”
不等云起说什么,苏执先诧异道:“你听哪个说书的说的,我听的明明是‘世子醉风流,小姐夺命刀’。”
云起凉凉道:“你们来我这里聊戏本子吗?”
苏执嘿嘿一声,赔笑道:“云兄,我一听说就来看望你。”拍了拍胸口,义正言辞道:“绝对真心。”
云起呵一声,把刚从陆安然那里听来的话丢过去,“真心与否乃意念,和你这块肉没多大关系。”
苏执脸皮厚,贴过去坐在床边,顺手拿了颗蜜桔剥,“你心里明白就行,我们俩的兄弟情,只可意会。”
凤倾选了个躺椅躺下来,翘着腿得意道:“跟你们说件喜事,昨天晚上趁四碗水心情不好喝闷酒,小爷让人把他兜麻袋里揍了一顿,哈哈哈”
苏执佩服的竖起个大拇指:“小侯爷,你可真不要脸。”
凤倾翻脸嘲讽道:“没有你藏女人厉害。”
苏执:“……”请不要彼此伤害。
“这个,汤淼是因为苏湘湘吧,他那点心思我听说了一些。”王都就没有苏执打听不到的小道消息,“还是祁家眼光好,早早定了苏湘湘,多少王公贵子为此扼腕。”其中以汤淼表现的最明显。
凤倾嗤声道:“是福是祸谁知道,说不定娶个丧门星进来。”
苏执好奇的问道:“小侯爷你别是也对苏湘湘……”
“滚蛋。”
“不然你为什么和汤淼过不去,我还以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凤倾大言不惭:“小爷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苏湘湘算个什么东西,还有你,小爷现在看你很不顺眼。”
云起终于忍不住两人呱噪,“有事说事,没事出门左拐。”
苏执立刻转身,扒住云起的手臂,脸色一息转成有难言之隐的表情,哀嚎道:“云兄,我摊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