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陆安然这个问题简直直击要害。
云起压下嘴角笑意,故作大惊小怪状,“不是吧?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吗?”
金丽妍张嘴,金具敏抬手让她不要说话,沉思半晌后,抬起头道:“仿制图纸可以,但真的九牛弩不能给你们带回去。”
云起摊手:“没有真假对比,我怎么知道差距在哪里?万一你随便画两下,我岂不是亏了。”
只要是武器必然是损耗品,掌握不到制作核心,这些就算再厉害,总有坏掉的一天。
再说了,“你自己都承认仿制品的耐用性不强,随便射几次就坏了,白忙活一场我图什么?”
金具敏沉着脸犹豫,听陆安然说道:“你既自豪于九牛弩天下无二,并且金虎拿了一半图纸尚且不能如法炮制,又何来担心我们拿一把真的。”
金丽妍骄傲的一扬脸,“你们宁朝工匠技艺方面太差了,再有十年八年都赶不上我们。兄长,就给他们一把何妨,你难道相信他们拆解了就能发现里面的玄奥。”
金具敏眼眸动了动,心里也是同样想法。
他以为宁朝强大在物产丰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但手艺和头脑绝不比他们千赤人强大,甚至远远落后。
“好。”金具敏做下决定,“你们帮忙掩藏我们在王都的身份,阻止这次的交易,然后借兵给我们平叛。我们把收回的武器卖给你们,然后给你们仿制图纸以及一把真的九牛弩。”
云起眼尾上挑,一口答应:“立字为证。”
在金具敏准备笔墨纸砚的时候,陆安然低声问云起:“你当真要花钱买他们那批货?”
别看金具敏好像很为难,其实这场交易里面,他们不止出力还要出兵出钱,明明吃亏了。然而陆安然知道,云起可不是擅长吃亏得主。
云起竖起一根食指压在唇上,眼中带笑透出一丝狡黠,“缴获的赃物,谈什么钱不钱。”从头到尾,他可没想过花钱买货。
“借兵呢?”不说盛乐郡云王府的想法,陆安然可以确定,至少陆逊不会愿意掺和进去,“一旦插手千赤国内政,皇上会不会以为我们有反心,顺便你真的要为此暴露自己家底吗?”
云起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他可没说多少兵力,我给他个军师保管以一敌百。”
陆安然心定了,果然还是云起。
两方签字画押,云起调侃道:“你怎么确定我们出得起兵,不怕到时候我们反悔?”
金具敏拿起自己的一份折叠好,“我对宁朝多少有点了解,我知道任何一个雄踞一方的家族,一定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立足根本。”
谈判完,陆安然没忘记那几起谋杀案,“法华寺死去的几个学子,阁下也要给个交代。”
“学子?我们确实误杀了一个人,不想打草惊蛇,但被人,那个黑衣的跟踪,差点暴露藏身的地方,不得已才出手。”
云起指向金丽妍,“你不是丢了个什么东西让人捡到了?”
金丽妍把手放到腰侧,皱眉道:“那天有个小子说捡到我东西,我听到了,所以晚上吩咐下人取回来。”
云起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分辨他们话中真伪。
“云世子,我们现在合作的关系,不会说谎。”金具敏手腕一翻,拿出另一个小盒子,“人我们没杀,为表示诚意,剩下的半颗解药现在给你。”
金具敏兄妹打开机关送两人出去,才发现外面日头已倾斜,黄昏的光辉将西边天空照的红彤彤一片。
陆安然一步从阴影跨出,橙红色的光照在她右边脸上,折射出极端拧巴的幽暗线条。
之前墓中没有那么明亮,两方火药味浓重,此刻金丽妍终于找到机会说:“陆小姐,我们国家有个传说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陆安然意外的回首,“愿闻其详。”
“在我们那里,出生都要受海神洗礼,其中没有得到海神祝福的婴孩会被恶魔诅咒。”金丽妍目光落在陆安然右脸上,眼神里夹杂几分好奇和探究,“被诅咒的人,会被恶魔上身,慢慢掌控他整个人。”
金具敏训斥:“阿妍,不可无礼。”
云起眸色一冷,讥诮道:“你们国家的人别的不提,就爱幻想,比如建这座坟墓的主人,明明苦恋女相文承不得,非要编造出两人情投意合被拆散的苦情戏码,内心意淫一场好满足心愿。”
金丽妍看不惯云起,毫不示弱道:“连女伴腿快废了都不知道,你懂什么情爱。”
陆安然反而最平静,眸色淡淡的将视线从金丽妍身上收回来,对云起道:“无方可能着急了,先回去再说。”
金具敏拉住金丽妍,用宁朝的礼仪拱拱手:“两位,下次再会。”
机关闭合,又是青山绿树。
云起的眼神挪向陆安然双腿,才注意到她走路大部分借助右脚使力,伸手拽握她手肘,“受伤为何不说?”
陆安然被他拉回去,脚步不稳扭了一下,疼痛让她拧起眉头,口气平常道:“扭伤红肿,没有伤及骨头,回去上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云起最看不得她这样,好似对任何事都无波无澜,既不见悲欢,亦不生爱恨。如同那天转身离去,干脆利落,令他恍惚前面她真的表明心迹了吗?
最终,云起没问,只叹道:“我背你。”
陆安然不动,云起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回头,“怎么?”
“我入医辨宗为仵作,你任职提刑司,我们之间打交道不可避免,我相信世子就算有私心也不会罔顾案件真相和人命,同时也请世子信任我身心端正,恪守成章。”陆安然一语双关道:“因此,世子不必做多余的事。”
云起目光下垂,忽而起身一笑:“所以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我接近你只为案子。”
陆安然清明如雪的眼眸与他眼神相交,“世子为人谨慎,心思缜密,万事考虑周全而已。”
云起脸上的笑容转为苦涩,“陆安然,你真的……”
“小姐。”无方踏风而至,插入两人中间。
陆安然看到她,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前一步:“无方。”
“你受伤了?”无方伸手揽住她,回眸看了眼云起,眼底露出一丝不满。
观月和墨言相继而到,注意到两人狼狈的样子都有些担忧后怕。
云起摆手:“回去再说。”
晚霞夕照,金光穿云破雾,直泻人间。
大公主心神不宁的在椒房宫外殿走来走去,脑海中全是昨日子桑皓同她说的话。
“皇后为顾家小姐求赐婚圣旨,父皇好似有意将她赐婚给盛乐郡云世子,就是如今那位提刑司司丞。”
子桑皓客观道:“以往听闻云世子是个糊涂人,到了王都倒还好,总算干成了两桩大事,虽说后边有人指点,也挺不容易了。”
大公主脑子轰一下懵了,她认真分析过情势,父皇要想和北境交好,嫁个公主去和亲是上乘做法,几个皇子公主里面只有她最合适。
再论蒙州那边,阴家刚死了个嫡子,对王都颇有微词,至今不肯再派其他子弟过来,其他几郡不足为道,蒙都陆逊又没生儿子。
算来算去,只有云王府最合适不过。
大公主停下脚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呢?
“大公主,皇后娘娘今日和顾小姐聊得乏了,免了您的请安。”皇后身边的宫女走过来行礼道。
大公主蹙眉:“顾小姐?”
说谁谁到,顾秉月提裙从外面进来,“大公主安。”
大公主颔首,打量的目光一扫而过,“免礼。”
顾秉月骨架小,显身形娇小,笑起来眼睛微弯似月牙,相当有几分娇俏可人,“大公主要回宫吗,月儿陪你一起。”
随着季节变化,皇宫里道路两旁换成了应季菊花,各种不同种类颜色,堆彻出另一种花团锦簇。
走了一段路,大公主捡了个话头,道:“这几日常有顾小姐陪伴,难怪母后心情很好。”
两人客气几句,顾秉月撇了撇嘴,“皇姑母想要给我婚配呢,可我总觉得自己还小,大公主你呢?”
大公主愣了下,“我?”
“对啊,皇姑母难道没有说让你嫁给谁吗?”
大公主显然不太适应顾秉月如此直接的论调,含蓄道:“婚配之事,当由父皇母后做主。”
顾秉月皱了皱鼻子,因着从小被宠爱长大,性子更加随性,在公主面前也不讲究说话方式,直言道:“我看如今王都城里那些个未婚男子,大多沾染公子哥习性,整日三五成群,什么花楼红楼,说是吟诗作曲,还不是作了花天酒地的幌子。”
大公主不认同,“也有好的,比如南宫世子,还有……”
后面还没说完,顾秉月点头道:“南宫止这人吧确实还不错,就是为人太沉稳,少了点乐趣。”
她悄悄附耳,“前些年定安郡主疯魔了一样霸占南宫止,搞得南宫止婚事都被耽误了。”
大公主脸部微微抽搐,实没有她插话的余地,顾秉月又滔滔不绝道:“我一直想不明白皇上怎么不干脆给他们两个指婚呢,后来才知道,是武安侯用当年舍身替皇上挡刀的恩情求来南宫止一个婚配自由。”
顾秉月感叹:“武安侯这个父亲真没话说,其实婚姻之事对我们这些家族的子女来说不过是筹码,他却这样为儿子着想,不求其他,只为了儿子人生如意,大公主你说是不是很难得?”
大公主多少也听过这方面传闻,又想到自己,不禁生出些顾影自怜的郁气。
“啊,对了,要我说,还是盛乐郡那位云世子有趣些。”
顾秉月一句话,让大公主眉头一跳,猛地侧转过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