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然听说孟芝受伤,一下子想起了昨日街头争执,最后他们离开的时候,似乎的确听见一声惨叫。
“孟小姐去三元宫抄书了,你现在要跑过去不一定马上能见到。”陆安然对哭红了眼睛的小丫头说道。
小丫头眼泪又要冒出来了,“那可怎么办啊?我家小姐流了好多血,眼睛都睁不开了直说疼,疼了一个晚上没睡好。”
春苗插嘴道:“那还不请大夫?”
“对方派了两个打手守着,下午我趁着人打盹才好不容易跑出来,如果请了大夫回去,还是要被拦在门外的啊。”
春苗完全忘了孟芝当初干的事,义愤填膺道:“太过分了,王都城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陆安然显然有些意外,以为她们只是口头争吵几句,没想到还动上手了,她不愿多管闲事,但麻烦总是不经意找上门。
最后无奈道:“我先随你前去看看,春苗你让无方去三元宫告知孟小姐一声。”
小丫头感激不尽,“陆小姐,你真是大好人,太谢谢你了。”
半道上,陆安然想起来,她昨天也忘了,没有提醒南宫止让他的人去三元宫,估计跑了孟府,怪不得孟时照没派人前去问一下。
春苗和小丫头边走边聊,知道她叫绿苕,之前孟芝身边的碧妆叫孟时照打发走了,派了她去伺候孟芝。
春苗好奇问道:“怎么受的伤?伤人的是谁啊,在王都城这么横行霸道。”
绿苕心有余悸道:“是广平伯府家小姐,之前和我们小姐也吵过一次,这回街上遇到,非说我们小姐挡了她的路,我们小姐不服,被她推了一下,谁知不巧撞到了后面的门,门上又扎了铁钉。”
春苗惊呼:“脸撞到钉子了?”那不得破相啊。
绿苕忧心忡忡,“要只是脸就算了,今日我看眼睛发红发肿,一直在流血泪,我实在害怕不过,又找不到别人帮忙。”
陆安然亦没想到如此严重,特地去将济世堂的卢大夫一起喊上。
孟芝还住在苏执给安排的地方,到了巷子口看到那两个打手,绿苕瑟瑟发抖往前指,“就是他们。”
春苗放眼一看,还真的人高马大,魁梧强壮,一个能顶两个,“完全不给你家小姐活路啊。”
眼看卢大夫脸上露出些许顾忌,陆安然先跟他打好招呼,“一会儿您只管看病,其他一律不用管。”
众人刚走过去,打手脸上横肉一跳,不怀好意地笑道:“好哇,你这个死丫头,竟然敢趁我们不注意跑出去,找死吗?!”
绿苕躲在春苗后面,眼睛都不敢往前面张望。
春苗护犊子般双手一拦,“你们想干嘛?王都城没有律法了吗,光天化日的强占民宅啊?小心我们去京兆府告官,谁不知道京兆府袁大人最秉公无私,你们这样的进去就得挨五十大板!”
打手冷笑:“当我们兄弟吓唬大的,呵!”
被春苗夸了一通的京兆府袁大人此刻在临华殿门口打了个喷嚏,刚揉了一下鼻子心说哪个骂他,正好王且出来,“袁大人,皇上让您进去。”
袁方顿时顾不上别的,收敛心神跨过门槛走进去。
他第一眼看到祁尚挺直腰背跪得像一座山,厚重的阴影铺在地上,仿佛任何东西都压不垮他。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坐在高处,不明朗的光线让他的脸色晦暗不清,一双眼睛幽冷深邃,像冬日里的一口古井。
他开口直截了当,“关于军营中有人被动物咬死的案子,你们不用再查了。”
袁方眼皮一跳,“皇上,这个案子事关重大,如若突然不查,凶手还未抓到,万一传出去,可能会引起恐慌。”
“凶手?”皇帝眼神森冷,“徐将军已经抓到凶手了。”
袁方瞬间直起身子,感觉一股颤栗从背脊一路往上爬,“臣请问,凶手是……”
皇帝不耐烦道:“不用多问。”
袁方缩了缩脖子,“……是。”
这时,祁尚发声道:“皇上,末将追踪凶手的时候,从凶手身上掉出来一物,末将不懂,为什么徐将军的令牌会从凶手身上掉出来。”
袁方惊吓得张大嘴巴,不过想要拦住祁尚为时已晚。袁方心里叫嚣,你这个祁参领,我让你沉住气沉住气,平时看你挺沉稳一个人,这会儿居然敢和皇上对着干!不要命了!
袁方沉痛了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你不要命,我还不想死啊!
果然,袁方感觉到皇帝身上传来的气息更冷,偷偷用余光往上扫一眼,皇帝眼神冰冷,眼底透着刺骨的寒意,袁方一颗心沉入谷底,哇凉哇凉的。
皇帝问:“你想说什么?”
祁尚抱拳,语气耿直道:“末将想请徐将军解惑。”
“你在怀疑徐爽,还是怀疑朕的决策?”
祁尚磕头:“末将不敢,只是关乎人命,末将想替死去的人求个明白。”
袁方虽然埋怨祁尚思考不周,但同时又佩服祁尚,像他这样性格刚毅正直的人已不多了,任凭谁在官场混迹几年,说得好听点随波逐流明哲保身,说难听便是自私自利,利欲熏心。
袁方自问做不到祁尚这样,他早已深谙官场之道,并在其中如鱼得水。
皇帝盯着祁尚半晌,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朕给你解惑,不过你今日的话有藐视圣威的嫌疑,骁骑参领先不要做了,回去好好反省吧。”
早在祁尚开口前,已准备好了被罚,现在不过就是暂时丢了个官,祁尚不会因此后悔。
“在王都城和三军中多次行凶的凶手叫万东福,徐爽发现后一时冲动将之除掉,这件事已经预先告知朕,朕也罚过他了。”
祁尚却不相信,“既然徐将军发现了凶手,为何不将凶手抓起来交给官府处理,而要私自处决?还有,万东福一个马场的普通养狗人,他怎么能够多次无声无息地出入军营,那些打造精良的虎爪狼爪又从何而来?他一人之力,如何同时控制两个功夫在身的壮汉?”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龙案,让跪在地上的袁方心口一跳。
“祁尚,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了你?”
祁尚还要开口说话,袁方抱拳大声道:“皇上圣明,徐将军手段果决,像万东福这等穷凶极恶之徒,杀了便杀了,案子能够水落石出才是重中之重。”
之后祁尚几次尝试,袁方都能顺畅自然地挡在他前面说话,直到两人被皇帝赶出临华殿,袁方终于抹了一把冷汗。
到了宫门外,袁方后怕地往后看一眼,语重心长道:“祁参领诶,我的祁参领,你说话前先想清楚,你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