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的太过投入,陆安然出门又差点撞到别人,还好无方时时注意过往人群。
抬眸一扫,倒是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视线跟踪过去,见那人急急进了奇珍楼。
原来陆安然去柳府的功夫,孟芝和蓝衣女子居然还在奇珍楼僵持,这会儿进去的人是苏执,大概有人去苏国公府通知了他来。
孟芝仗着有了底气,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然而对面女子却也不怵,反而比刚才还骄矜几分。
陆安然看着苏执站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不禁露出几分疑惑,“那位女子,好似认识苏执。”
无方不愧曾经掌握过云王府情报网,不假思索地回道:“广平伯府和苏国公府本来有婚约。”
陆安然‘啊’了一声,“这位小姐和苏执?”广平伯回王都任职,看来广平伯府的小姐正好来完成婚约。
然而无方说道:“不是,是原来的方家嫡女,不过如今看来,她确实是代替嫡女嫁去苏府。”
陆安然偏眸,“原来的方家嫡女呢?”
无方面无表情地说:“死了。”
两人再次从奇珍楼路过,陆安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孟芝想要攀高枝的心愿可能要落空了。
走到一半,在一条人少的巷子里,无方倏然止步。
陆安然了解无方,她不关心陌生的人事物,所以多问一句,“怎么?”
“音攻。”无方极简的解释。
陆安然立马想到一个人,“可能是鹿陶陶,你去看看。”
无方看了一圈周围,似乎不放心陆安然一人留在这边,陆安然劝说道:“我就在这里不走,你赶紧去。”
“好。”无方不再废话,纵身跃起,踩着墙壁凌空飞腾,几下便没了身影。
鹿陶陶丢下那句话后几天都没有消息,陆安然倒不担心她,从前她走南闯北到处惹祸都没事,说明有自己的保命方法,只要没有再得罪毒蝎王这样阴毒的人物。
说来萧疏替鹿陶陶中毒,不过是萧疏自己的选择,他一个理智成熟的成年男子完全有分辨能力,陆安然不会像水白莲一样将原因都归咎在鹿陶陶身上。
陆安然等了会儿,让巷子里横贯的风吹得鼻头发凉,刚抬步要挪动一下位置,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出来,单手捂着胸口,刚好跑到陆安然脚边被绊倒摔趴,手下意识一拽,拽住了陆安然的衣摆。
陆安然见那人嘴角流血,一张脸表情痛苦,眼神却依旧犀利。
是他?!
陆安然伸手,袖子往上缩掉一截,露出手腕红绳上悬挂的断箭,那人的眼神陡然一震,想说什么却先喷出一口鲜血。
正好无方回来,把人从陆安然衣摆上扯下来,那人想要反抗,无方面无表情的砍了一记手刀。
“小姐没事吧?”
陆安然看着男人的脸,又将目光转向手腕,她刚才总觉得男人的神色透露出了什么。
下午云起刚进院子,对着里面道:“听说你又捡人了?”
陆安然正在配药,闻言头也不抬道:“你怎么来了。”
云起用下巴朝旁边抬了抬,“喏,有人通风报信,说你捡了个野男人回来,我过来看看我今天的发冠有没有发绿。”
陆安然知晓他开玩笑没当真,放下药瓶问道:“不是有暗卫跟着他,怎么今天没见?”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成日里左手拎剑右手抱画卷的那个怪人。
云起坐到她对面,“鹿陶陶耍心眼将人骗走了,算他运气不好,正好旧疾发作,不然鹿陶陶也讨不了好。”
鹿陶陶的心思云起大概能推测出几分,“萧疏中了毒蝎王的毒生死不知,但毒蝎王已死,她找不到出气的人,只好去找他。”
因为鹿陶陶原本就是找他算账,没想到碰到毒蝎王的埋伏,说来说去都是那男人不好,没有乖乖送上门给鹿陶陶狠揍一顿才发生后面的事。
陆安然点头,这确实属鹿陶陶能干得出来。
男人在晚饭的时候醒来,略过其他人紧紧锁着陆安然的方向,开口嗓音嘶哑,像是掺杂着砂砾,“你手腕上的东西从哪里得来?”
隔着衣服,陆安然用拇指压住断箭一头,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认识?”
男人很执着,再次问道:“你告诉我,哪里来的?”
云起走到陆安然面前挡住视线,挑起一边眉头,嘴角勾着轻笑道:“这样太浪费时间,不如你先回答一句,她再答你一句,如何?”
男人似乎在衡量,片刻后,目光在云起和端药碗的春苗身上扫过,再看向门口的无方,“我只和她一个人说话。”
“那不行。”云起撩起衣摆翘脚坐在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笑得非常无赖,“你来路不明,我怎么放心我的未婚妻和你一个野男人单独相处呢。”
“未婚妻?”男人定定地打量半晌,眼中不知道想到什么泛起几分冷意,“其他人,出去。”
云起扬起眉梢,抬手朝外一挥,“春苗,出去带上门。”
房内很安静,有药味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男人盯着陆安然眉眼,似乎想从上面窥探她的真容,只可惜鼻梁以下全都蒙上了脸。
“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脸。”他说道。
云起呵一声,敲了敲桌子提醒,“兄弟,你这样过分了啊。”
男人一怔,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要求有点唐突,回过神道:“认识。”
陆安然稍微回忆了一下,发现他是回答前面一个问题,因此她也跟着回了声:“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男人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给我看一下你手腕上的断箭!”
云起怀疑话还没谈完他可能就要激动的吐血晕厥过去,起身用扇柄敲了一下他胸口几个位置,“谈完给你解穴。”
男人被迫半靠在床上,只能靠一个脑袋转动,麻木的脸庞上,眼底升腾起澎湃的潮涌,“请你给我看一下断箭。”
陆安然迟疑了一下,解开手腕上红绳拿到男人面前。
男人看到物件,瞳孔倏然睁大,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丰富起来,以至于脸庞微微扭曲,额头青筋直爆,看得出他内心比外表更不平静。
陆安然和云起给了他消化情绪的时间,等了约莫一盏茶,他闭了闭眼睛,目色更执拗了几分,“关于你母亲的事,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云起哂笑,“说好了一人答一句,你先回答我,你认识这枚断箭,它的来历是什么?”
男人眼眸里透出云起看不明白的东西,静默好一会,粗重的喘气声里一字一句道:“忠诚,它是忠诚之箭。”
陆安然看了云起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她回头说道:“我母亲留了一枚玉牌给我,它是蕴匣楼取东西的信物,我在那里取出一个黑金盒子,但是没有钥匙。”
男人喃喃道:“没有钥匙就对了,后来你如何打开的盒子?”
陆安然漆黑的眸光回视他,“现在该我问了,断箭的主人,是谁?”
男人抿了抿下嘴唇,侧头看向两人,光线照在他常年被头发遮盖的脸上,这会儿陆安然和云起才看清,他大概有三四十岁的样子,脸部方正,鼻梁挺直显得坚定。
他张了张嘴巴,只说了一个字,“我。”
这个回答令陆安然感觉到意外,“你的东西,为什么在我母亲手里?”
男人:“你还没有回答我。”
陆安然吸口气,“我拿到盒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打开,后来因缘巧合发生一桩案子,钥匙落在吉庆坊外面的池塘内。”
男人瘫着一张脸很久没说话,目光凝聚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安然往前走一步,“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男人仿佛突然被惊醒,语气有些急:“你是谁?”
陆安然眉头轻蹙,刚要提醒男人该轮到他回答问题,男人又道:“我刚才听到他们在外面提起‘陆郡守’,是不是蒙都陆逊?你是陆逊的女儿?”
这点无需隐瞒,陆安然颔首:“不错。”
“天意!当真是天意啊!”男人似笑又似哭,竟然让陆安然感觉到从他身上流露出一股酸楚,“原来她扔了钥匙,难怪这么多年……天意如此,没想到又让你找到了。”
男人情绪激烈使得身体都有些痉挛,云起怕他发病提前解开穴道,男人望向他们两人,因为用力有些狰狞,“断箭是我们向她誓死效忠的忠诚,但是原来她早在很多年前就把我们抛弃了。”
陆安然不能肯定这个‘她’是不是她母亲,还有,“我们指谁?”
“我,还有像我一样愿意为她丢了性命的人。”
陆安然拧了一下眉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眼皮一抬,“我叫罗青。”
陆安然还没怎么的,云起一下子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笑脸,收了玉骨扇倾身道:“朱赭姜呈黄玉周禄蓝棋韩治。”
叫罗青的男人冷冷一笑,“看你年纪轻,没想到还知道这些。”
云起眯了眯桃花眼,“自然,毕竟是舞阳公主身边鼎鼎有名的七大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