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凛的目光落在揪在他袖口上那只素白如葱管的柔荑上,愣了愣,半晌才缓缓向上移,看向手的主人
明漪睁着一双清澈如溪的眼睛瞬也不瞬将他定定看着,“薛容与……”她低低唤他的名,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似是害怕惊扰了什么,“我是不是在做梦?真的是你吗?”
薛凛看着她望着自己时眼底的小心翼翼,心口疼得微微一缩,浅勾唇角道,“真的是我!不信的话,你摸摸看?”他抱着囡囡,腾不出手,索性将脸朝她面前伸了伸。
明漪看着他,迟疑了片刻,抬起手来,掌心贴在了他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肌肤相触处感受到了彼此的温度,薛凛却被她摸得僵住了脸色,连身形也有一瞬的僵硬,只下一瞬,明漪蓦地抬手,便是冲着他脸颊甩了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薛凛愣住,怔怔看向她。
明漪看了自己微红的掌心一眼,又看了看他脸上的指印,点了点头道,“看来果然是真的。”只是道完这一句,她便是蓦然扭过了身。
薛凛这才惊觉不对,连忙腾出一只手拉住她,张口便是道,“夫人,我错了。”
明漪回头看他,双目盈盈,“错哪儿了?”
薛凛默了默,“哪儿都错了。”这应该是标准答案了吧?
显然不是!明漪瞪他一眼,又转开了头,薛凛忙将她拉住,怀里的囡囡适时两声“咿呀”,让明漪本来的挣扎瞬间顿住,薛凛忙道,“我抱着孩子呢,咱们小心着些。那个……有话好好说。”
明漪瞄了一眼他怀里的囡囡,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怎么还送了个挡箭牌给他呢?“那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错哪儿了?”她双臂环抱胸前,将他睐着,沉声问道。
薛凛略略沉吟了一会儿,还没开口,怀中囡囡许是觉得这个人身上硬邦邦的,不舒服,过了新鲜劲儿,便扭扭小身子,哼哼唧唧起来。
明漪上前一步,从他怀里将囡囡接过来,便听他凑在耳边低语了两句,“虽然有很多不得已,可还是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他嗓音微微沉哑,当中的真诚亦是听得清楚。
明漪微微一颤,将囡囡揽在臂弯之中轻轻拍哄,没有抬眼看他,只是轻轻哼声道,“看来,你自己错在哪儿,你自己也是清楚得很的。”
薛凛叹了一声,“答应了你不让自己受伤,可那个情况下,我已是尽力了,没有想到他们会使阴招也是我的错。知道你在望京定然是身处险境,我也是急得不行,解了毒便着急忙慌往这里赶,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得不暂时截断了安西到望京的信道,掩人耳目。虽然桩桩件件都可以说是有因可循,但确实,让你担心便是我的错。你若觉得打我一下不解气的话,便再打我几下?”薛凛一边说着,一边去抓她的手。
明漪扭身躲过,“别闹,我这儿抱着孩子呢,小心点儿!”
薛凛忙停手,垂目一看,见囡囡被明漪拍抚得舒服,眼皮已直往下坠,“真羡慕小孩子,一点儿烦恼都没有,困意来了就能马上睡着。”
明漪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当时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薛凛张口,正待回话,她已经凝目瞪过来,“说实话,不许糊弄我。”
薛凛无声叹了叹,终于道,“若只说伤,算不得严重,只是兵器上抹了毒,是以很是折腾了一番。还好你那位德济堂的陈大夫刚好赶到,他很擅长剑走偏锋,有他帮忙,陈叔才能那么快帮我解了毒,还没有伤及根本。他如今与陈叔成了莫逆之交,他教陈叔那些匪夷所思的救治之术,陈叔则教他跌打损伤和处置外伤,如今营中军医所有他们两位,日日都是少不得热闹。”说着这些,他语调轻快,脸上带着笑。
明漪却是看着他,微微黯下双眸,“疼吗?”她轻声问,语调微微喑哑。
薛凛的笑容微顿,双目凝在她面上,眼底似有似无亮起一点光,“我早前受的伤不计其数,我似乎也早就忘了,更从没有人问我疼不疼……”他垂目,勾起唇角,笑得更灿耀了两分,“如今回想一下,自然是疼的。不过……都过去了。只是,我紧赶慢赶,到底是来晚了,这些时日,真是辛苦夫人了。我若再早上两天,你如今也不必困在宫中。”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能在此时赶来,已是他强求了又强求的结果。
怀里的囡囡已是睡熟了,明漪抱着她走到床榻边,将她小心地放上去,又盖上被褥,这才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看向薛凛。“你进宫之前该问清楚的可都清楚了?做了些什么安排?”
薛凛听她问起正事,神色微敛,点点头道,“都问清楚了。眼下四方城门都已被围上,我本来还担心师出无名,有了夫人送去给我的陛下亲笔诏书,还有小殿下,眼下咱们倒是堂堂正正。”
“本来是堂堂正正,可魏玄知却找了具焦尸来冒名顶替,若他这招釜底抽薪果真成了,他一顶乱臣贼子的帽子扣下来,朝堂上那些墙头草有什么反应可想而知。而只要他稳住了朝堂,天下,还有百姓所听真相便都是他说了算了。”明漪微微蹙起眉心,没有他的自信,“再说到小殿下……本是我留的后手,可这后手若是用得不好,或是被他人利用,怕亦是反杀我们的绝招。”明漪一边说着,一边已是难掩隐忧地狠狠皱起眉来。
薛凛伸手过来,轻轻抚上她拢起的眉心,将之一点点捋平,“别想那么多了,这些时日你太累了,歇一歇吧,万事有我呢。”
明漪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正是关键的时候呢,不能歇,也歇不了。”她抬起眸子看向他,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金吾卫装束上,“这个时候混进宫来定是费了不少周折,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吧!我既敢进来,便有把握不会被发现。眼下,魏玄知因着城外的兵马怕是已焦头烂额,暂且顾不上,他就算猜到我来了望京,也绝对想不到我已是进了宫。”薛凛沉声,“而且能够藏身在金吾卫中,我自然是费了一番工夫的。那脸即便是对上魏玄知,他也不见得能认出,只是怕吓到你,来之前把脸上的妆容都去掉了。”
明漪听到这儿心下稍安,只是回过味儿来,脸色又是微微变了,“你不出宫去吗?”她以为,他只是混进宫来看她一眼而已,怎么听他话里的意思,却有一直藏身金吾卫中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