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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八百里加急到福州

  现在已经有人定期把《旬报》送到泉州和漳州去贩卖,甚至建阳那边还出了《旬报》的合订本都是做成盗版书,甚至卖的比福州城的《旬报》原版还贵,但是销量居然十分不错。

  甚至《旬报》已经漂洋过海,许多商人带了旬报上船,使之渐渐流通开。

  在朝鲜日本西洋华人中都有一些读者,虽然数量不多,但日后肯定会缓慢增加。

  这都导致《旬报》越来越挣钱。

  如今《旬报》的平均销售数目在一千三百份,每期还有二十多两的广告费,扣去运营成本《旬报》每期给布政使司衙门带来的收入都超过六十两。

  每个月发行三期,每月的收入就是小二百两。

  《旬报》销售情况不好徐学聚固然会担心,但销售情况太好却也让徐学聚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这笔经费有些难走账。

  一切的原因只因地方政府自己并没有钱财。

  地方官的俸禄是由朝廷发放的,除此之外,衙门中的脚夫船夫力工印工,甚至衙门一年开宴席所需的牛猪鱼羊全部要从本地百姓之处征收。

  比如此时松江府一年要往内府承运金银八万多两,但实际上地方政府会多收将近两千两的银子作为“解扛银”,用来缴纳地方政府所需费的人力开销。

  同样收粮食的时候地方政府也要加征“耗米”“舂办米”的费用,甚至依据粮食最终运往的方向还可能加收“夫船银”“车脚银”“大通桥价银”等等繁多的名目。

  如果路程太远,地方政府所收的加征数目甚至会超过正税的四分之一。

  布政使司衙门作为上级主管单位,它的塘报房就是这样一个由百姓供养起来的地方,每年能够不多收税就已经不错,徐学聚最初是觉得塘报房有这么多冗员,得给他们找份事情做所以才让王文龙开办了《旬报》,结果现在《旬报》的收入每个月能超过二百两,一年就是两千两,越挣越多。

  徐学聚已经尽量在了,给衙门里头又是发米又是发面的,一年到头算下来顶多能用掉一二百两就顶了天。

  至于把钱往自己兜里放,徐学聚和王文龙都不会这么做。

  两人通过给《旬报》供应蜡纸和油墨挣的就已经不少了。

  衙门办事情最怕的就是有人上下其手,他们如果把《旬报》的钱放进自己兜里,过不了几天下属们肯定有样学样。再过不了几天《旬报》不要想挣钱,能不赔钱就不错了,最终肯定是倒闭收场。

  两人都知道舆论阵地的重要,可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旬报》直接玩死。

  王文龙提议说道:“这每年一二千两银子得找个去处,不如投资其他事务。”

  徐学聚点点头:“放着不是回事,又不出去,自然再做投资,只是投资什么需要好好想想。”

  王文龙说道:“既然是衙门办事,总要考虑名声,最好是做些百姓乐见,于咱们也有利益的事情。”

  “有建阳这话,我就放心了。”徐学聚哈哈笑道。

  徐学聚又不傻,衙门办三产的这点思路不用问王文龙他也想得出来,钱财只要有投资去向能够越滚越大,那就谁也没有权利把这笔钱从布政使司衙门手上弄走,只要不放着生虫就行。

  关键是他没时间费心去干预这件事情,想着的还是由王文龙来操作这笔资金,自然得知道王文龙是什么样的想法。现在王文龙的想法正是和他一模一样,徐学聚也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商量一阵,王文龙提了几个建议,比如做红薯粉丝厂之类的,但是这点规模怎么样也消耗不了一年二千两的投入,这笔银子足够做件大事业了。

  讨论半天没个定论,好在也不着急,王文龙起身送徐学聚离开。

  两人刚刚走出报社还没转进衙门就见一个壮汉骑马过来。

  那匹马显然经过长途奔跑,此时口中都吐着热气,马上骑士也是差不多,已经快入冬的天气,却浑身大汗。

  只见骑士腰间拴着厚厚的革带,身上悬着一个大铃铛,背后背背包,里面放着雨衣火铳火炬干粮。

  一看他这打扮,王文龙和徐学聚同时脸色一怔,接着徐学聚手下的小吏连忙上去:“可是要找藩台大人?”

  那汉子见到徐学聚也知是个大官,连忙下马跪下,呈上一副夹板保护着的书信,又拿出自己的驿符和回历。

  “我是福清寄递铺的,京城有书信八百里加急呈报福州徐藩台。”

  徐学聚点点头连忙将夹板接过。

  朱元璋时期明代就建立了非常完善的驿站制度。

  此时离福州最近的驿站是福清的急递铺,这种地方设立在官道旁边,每个铺兵身上都会挂个铃铛。

  急递铺灯火日夜不歇,随时有两个以上铺兵值守,当听到外面传来上一个急递铺弟兄的铃铛声,马上就要拿上全套装备上马,签署接受上一铺包裹的回历,挂上自己的铃铛赶往下一铺,一铺一铺的往目的地传送重要物资或紧急信息,全程要紧物资不下路,不避雨。

  李自成的驿卒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这年头道路不平静,铺兵独身上路,送的又是重要东西,工作危险性非常大,铺兵都是携带武器随时要做单枪匹马拼杀准备的。

  所以别以为李自成这样的驿夫就是给人鞍前马后伺候的驿站服务员,人家正经是手上有点本事,不然根本干不了这活。

  这已经是此时最快的快递系统,从京师出发十六日能到达云南边境,到福州所用时间则不过十天。

  几年前致士的于慎行于阁老有句诗可以体现驿站的速度:“六月鲥鱼带雪寒,三千里路到长安。”酷暑时节从镇江捕捞的鲥鱼走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依旧新鲜,做生鱼片都没问题。

  这是王文龙在这年代

  八百里加急的成本非常高,非是紧急大事不会动用,无怪乎徐学聚的脸上表情如此郑重,而王文龙也感到奇怪,为什么签收人名单里头还有他的名字?

  他在京城啥人也不认识呀。

  进到内室之中王文龙就盯着徐学聚,想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就见徐学聚打开夹板看了一眼里头的信息愣了半天,然后他一脸震惊看向王文龙,最后苦笑着把书信递给他。

  “建阳,你看看吧。”

  王文龙疑惑接过,看了一眼,瞬间呆滞。

  书信的落款是阁老沈一贯,而书信内容是告诉徐学聚和王文龙,王文龙在常州所写的诸生上疏被万历下口谕之后发给内阁票拟了……

  王文龙写这文告之时是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而一旁的徐学聚则是大为震撼。

  自己这什么幕僚呀?

  请假去一趟常州被一众大佬拉去参加诸生会讲,带头执笔上疏也就算了,全天下上百份奏章,王文龙的奏折居然拔得头筹。

  他知道王文龙出挑,但这未免出挑的也太夸张了。

  当年徐渭作为胡宗宪的幕僚帮胡宗宪写《进白鹿表》获得皇帝赏识,也不过是在朝中引起一些议论而已,而王文龙的文字则直接被交由内阁票拟。

  这比徐渭徐文长还要厉害。

  王文龙一个监生,居然成为这次满朝上疏之中执天下之牛耳者!

  王文龙看完书信也处于懵逼状态,良久之后尴尬一笑,对徐学聚说道:“东翁,我先讲讲此篇文字内容……”

  徐学聚点头请王文龙坐下,洗耳恭听。

  沈一贯会给他写信就是因为两人都是浙江人,徐学聚也算浙党外围,信中还有指教徐学聚点拨王文龙的话语。

  明显王文龙的这封上疏有些不寻常,而这时王文龙也知道兹事体大。

  他的文章送入内阁,肯定引起朝堂讨论,这么大的事情,他根本没有骚操作的机会。

  沈一贯会来信就说明沈阁老暂时没有把他划到敌人那一边,这时先和徐学聚把事情说清楚自然是应有之义。

  王文龙原原本本将自己写文告的过程讲了一遍,听完之后,徐学聚忍不住叹口气,评价说道:“建阳此番际遇着实神奇……”

  他快五十岁的人了,以这时人的结婚年龄来说当王文龙父亲都富裕,他的长子甚至比王文龙还大一岁,两人相处过程中,徐学聚也一直是以长辈的身份对待王文龙的。

  但是这次他却确实有些羡慕王文龙的际遇。

  徐学聚当年考中进士之后也当过言官,那时也想过做这等执天下之牛耳的事情。

  但是光是六科的科道言官就几十个,御史台之中的御史翰林院之中的各种清流官员,言官之间的竞争可是非常强的。

  言官想要写一篇文字为天下所知不比考个进士容易。

  徐学聚的科道言官生涯之中曾经在朝堂之上和东林党打配合一起拯救李三才,那时他也提出过一些为朝堂所称道的建议,但是也不过是群起而上的言官之一而已。

  一直到出外当地方官时徐学聚都没有获得过清流之中的高光机会。

  却没想到王文龙布衣出生,一文直上天听。

  徐学聚都忍不住想象自己若是如王文龙这般年纪轻轻之时能有这样的荣光,那真是死了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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