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找到一种状态，然后确定一个信念，你要训练为了信念而保持状态，形成一种习惯。只要你的信念不倒，你就能保持状态，从而控制住你的表情动作以及向外发出的信息。”

　　诈骗课老师给出了建议，也给出了示范。他可以在每句话之前都哈哈大笑,将音量保持在七十分贝以上。他用大笑的表情重新整理面部肌肉，并用这段时间进行思考，而这一旦变成习惯，他就有时间管控信息并观察其他人。

　　“人们会叫你哈哈哥。”老师笑着说道：“这是个速成的办法，只是给你参考。其实哈哈哥的反面状态才更适合你，那就是愁眉苦脸一直思考总是表现出不满意。”

　　他的话肯定有道理,但庄续腾也有自己的理解。他认为掩盖想法的最好表情并非愁眉苦脸,而是毫无表情的保持严肃。这个念头一出来，庄续腾就想到个老朋友，他绝对是表情控制的大师。

　　庄续腾已经有段时间没来看巫妖大师了，这主要与钱老板的离去有关。原本承诺要帮助巫妖大师重新制造身体，这事儿离不开钱老板和白旗杂货店的帮助。现在钱老板不在了，这件事也黄了，庄续腾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巫妖大师。最近他一直躲着没来，只是这件事迟早要告诉他。

　　七十二石柱大殿仍旧黑雾缭绕，散发着孤寂与恐怖的气息。巫妖大师端坐于石座之上，保持着万年不动的托腮姿势，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庄续腾出现在大殿时，它的头颅微微抖动一下,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样。其实庄续腾不知道巫妖大师也不会承认，它等他来，不仅仅是焦急，还有一种期盼。

　　“有段时间没来了,大概快一个月了吧……”庄续腾挠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嗯……有个坏消息，我总得告诉你。我就长话短说吧！钱老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他没法帮你重建身体。”

　　巫妖大师有几秒钟时间没有丝毫动作,当然这和它大部分时间的状态没有区别。过了片刻，它才缓缓说道：“没有就没有吧，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办法。有他可以省事，没他就继续努力，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一样。奈客，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除了我哥哥去世让我很伤心不过我基本走出来了。伤心没有用途，想办法给他报仇才是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我现在又开始准备任务，让生活和锻炼继续下去。”庄续腾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样？”

　　“比之前好多了，没有感觉越来越笨，我想这是个进步吧……”

　　庄续腾噗嗤一声笑了，说道：“这还能感觉的？如果你太笨了，根本感觉不到变笨，不就会和你现在的感觉一样？”

　　“我能凭借意识构建三十七层的死灵仪式法阵，以这个为衡量标准，我的状态一直保持住了。”

　　“你以前能够构建……”

　　“四十三层。理论上限是四十五层，而我需要的层数不能低于三十二。目前保持在三十七,我比较满意。”巫妖大师放下手臂，坐直身体,盯着庄续腾慢悠悠说道：“你从我这里吸走的智力,看来已经达到你脑壳的承载极限。我以为你的聪明还有潜力，看来我错了。”

　　庄续腾笑着更欢了，他知道巫妖大师正在拿他开玩笑，并不是嘲讽。“抱歉让你失望了。只是吸得少了你觉得不够，吸得多了你觉得过分，你可真难伺候。尤其你说话的时候没有表情，伺候起来就更难了。”

　　“哼。我没有面部肌肉和皮肤，当然没有表情。”

　　“如果是刚认识你的我，大概会相信你这番话。不过我见识过你发怒的样子，也目睹你展现出兴奋期待和好奇时的状态，对了还有超算和休眠武技那一次，你的心理活动更复杂。对，你是没有肌肉和脸皮，但是你的眼神动作声音，尤其是眼窝里闪烁的红光，它们都可以为你表达情绪。”

　　“你观察的相当细致。”巫妖大师缓缓说道：“看来我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很多信息。”

　　“可能你觉得我很熟悉了，加上有些事对你也有很强的冲击力，所以才会有这些情绪流动不过大部分时间你是刻意控制着的，这只有通过对比才能发现。”庄续腾接着抛出自己的问题：“你知道如何控制表情吗？”

　　巫妖大师盯着庄续腾看了几秒，说道：“绕了半天是为了这个……一定又是你的某个任务有这方面的需要。我不是审判官，也不是易容大师，死灵法师只有一个可以绝对控制表情的方法，那就是让怨灵趴在脸上。”

　　“怨灵附身？”庄续腾问道。

　　“对，只要一点提醒你就能想到，这说明你学习了，但没有进行足够的思考，不能将知识融会贯通。我教过你怨灵附身的方法，也说过它对人体会造成危害，其中就包括身体麻痹。如果你麻痹自己的脸部肌肉，那就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

　　“呃……肌肉全都麻痹了，我的表情不会垮吗？嗯……别提醒我，让莪自己想想，我好像快要抓住了。”庄续腾挠挠脸，说道：“麻痹肌肉是为了避免突然的情绪带来微表情的变化，怨灵附体后，由它来控制这些肌肉，而怨灵只有听到命令才会行动。这就等于表情是靠一条条具体指令来操纵的，想要什么表情就能摆出什么表情。”

　　巫妖大师微微点头，说道：“这样做有利有弊。利好的部分就是控制简单，对死灵法师来说实现难度很低。不好的地方就是怨灵的理解力和表现力很差，做出来的表情会给人诡异的感觉，就像玩具人偶。它们唯一能做好的表情就是冷冰冰的严肃。”仟仟尛哾

　　“有道理。让怨灵控制表情主要是为了防止眼角嘴角鼻翼等部位的微小反应暴露内心想法，只要能防住这个‘不自觉’就好了，剩余时间还是可以正常说话的。”

　　“但是没那么简单。”巫妖大师向前探着身子，说道：“怨灵不是一阵风，让它进入你的身体不会只有好处。你是活的，怨灵是死的，它会不断造成身体上的损坏和精神上的压力。这一点很像是影从植入体。最终一个死灵法师的最好归宿就是变成我这样，让精神永恒，让肉体死亡。”

　　庄续腾摇摇头，说道：“至少目前我完全不想变成巫妖。”

　　“你现在当然不会这样想。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会以变成巫妖作为终极目标。巫妖，或者说死灵化只是一种手段，从来不是也永远不是目的。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走这一步，就去那边石柱上看看。变成巫妖的方法就写在上面。”

　　“柱子？上面的符文都已经损坏了，根本没法看。”庄续腾回头瞥了一眼，然后道：“你准备修好它们？”

　　“它们一直是好的，所谓损坏只是一种伪装和保护措施。你的知识和能力若是无法理解，它们在你眼中就是损坏的历史文物。复杂的法术对你的大脑是一种负担，你首先要循序渐进到一定程度，才能看懂石柱上的符文法术。”

　　庄续腾突然来了兴趣，立刻转身向石柱走去。他也就在最初几次的时候对大殿的环境感兴趣，没少观察这72根石柱。那时候，石柱的浮雕上遍布破坏的痕迹，几乎找不到完整的线条图案和符文，庄续腾只知道柱子各不相同，全都是某些知识的载体。他担心过柱子是否会倒塌，没问过它们能不能恢复。

　　“我现在学了一些死灵法术，应该能看懂一些了吧？”庄续腾在柱子中漫步，东看看西瞧瞧，可入目之内仍旧是残垣破柱。

　　巫妖大师抬起手，指着大殿角落，说道：“你去那边看看。那根柱子上记录的是怨灵系死灵法术。”

　　顺着它手指的方向，庄续腾小步快跑，终于找到了能够看懂的东西。在他眼中，柱子的破损本身就蕴含着信息，而破损的符文可以根据他的知识补齐。将破损中的信息与补齐之后的符文相叠加，庄续腾慢慢品出意思了。

　　“这是怨灵的结构：这里是吸收的法阵，这里是储存和转化，这里是命令。对，这一部分是怨灵咒语的基础，然后再向上……”庄续腾抬起头来，仰望高大的柱子中端，说道：“那里是一些进阶的用法，我看到好像这边是形变，那边是自主行动。附身，附身在这里……上面似乎还有东西，可看不懂了，那是什么？”

　　“怨灵交换，一种很强大的自保方式。”巫妖大师说道：“将身体放入怨灵空间，然后控制怨灵。这种状态不能长时间维持，取决于你的法力，从几分钟到几天不等。你就变成怨灵，你的身体被隐藏起来。”

　　“哇哦，那我不就能和怨灵一样穿越墙壁？想去哪里去哪里？”

　　巫妖大师摆了摆手，说道：“对你不适用。这种转化只能对你本来的身体生效，可你还有植入体。你要强行那么干，就等于把植入体直接剥离。等转化时效一过，你就只能回去残缺的身体，而且还有严重内伤，大概活不了。怨灵转换也不能延长寿命，它的避险特长对你不生效，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教你那些东西。”

　　庄续腾擦擦额头，说道：“感觉好危险，你不教我是对的。”

　　“很多法术看起来很强大很神奇，但是危险常伴其中。施法者的老师并不是为了控制，而是为了保护。七十二根石柱上记录的是七十二系列的法术，全都是我个人的知识。曾经，最全的法术记载是八十一根石柱，放在大图书馆里，不过那是集众家之长，突出一个全面。从个人角度，我的七十二石柱是排名第一的。”

　　“哇……厉害厉害。”庄续腾赶紧恭维两句，便结束观看，准备回到王座前。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些石柱，突然觉得那里怪怪的。

　　不是因为能够看懂一根柱子的东西而让他有了不同感觉，应该是更基本的情况。他停下脚步，仔细而专注地观察柱子，将它们与自己的记忆对比。这时候，他愣了一下，神色中满是迷惑，问道：“怎么柱子变多了？”

　　“哦？你看出来了？我用一根柱子记录对影从和这个世界所谓科技的理解，还有那些由你发现和试验出来的跨世界法术转换方法。新的知识产生新的柱子，这很正常。”

　　庄续腾又快速数了一遍，说道：“你加了几根柱子？我数的是74根。”

　　“不对，73根。”巫妖大师的目光扫过大殿，说道：“你数错了，73根。”

　　“影从知识的柱子在哪儿，能不能给我指一下？哦，那根，对，那是多出来的。”庄续腾一转头，走向大殿角落，追着一根石柱说道：“那这根是怎么回事？之前没有的。”

　　巫妖大师目光闪烁，紧盯着庄续腾，然后用力哼了一声。“你在消遣我吗？你指的地方根本没有柱子。哦，你在练习表情控制，我懂了……”

　　“不不不，这里有根柱子，我没在糊弄你。”庄续腾在柱子上拍了几巴掌，又踹了一脚，反作用力差点把自己给弄倒。“看，这里的确有东西！”

　　巫妖大师停顿片刻，终于开始重视庄续腾的动作。它从座位上站起来，如同风筝一样飘下台阶，然后推开不断翻滚的黑色浓厚雾气，快速飞到庄续腾身边。“在这儿？”巫妖大师伸出手，按照庄续腾的指示向前摸。

　　“果然有东西，是根柱子！为什么我看不到？”巫妖大师将两只手都放在柱子上，缓慢而细致的抚摸，就像盲人用心感受爱人的脸庞。片刻之后，他更疑惑了，说道：“好光滑的柱子，没有浮雕，这不对劲。庄续腾，你能看到什么？”

　　“一些浮雕，凸凸凹凹的，你摸不出来吗？”庄续腾凝神观看，咦了一声，然后说道：“有些古怪。这些不是法术符文，好像就是些文字。它们变换着，不断组合，就像好多文章。”

　　“都有什么？”

　　“呃，我需要特别专注才能让文字稳定下来，你稍等……”庄续腾揉揉眼睛，用力看，然后读到：“这一篇叫做《关于组织》，这一篇叫做《调查就是解决问题》，《矛盾》……看着有些头疼，眼睛发晕，可能就像法术的柱子一样，我的理解力不到，就看不懂。”

　　巫妖大师看起来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它喃喃自语：“我的领域里怎么会有我都不知道的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