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是,大臣
“我,尼奥·约瑟夫戴安,以奥地利驻法兰西全权大使的名义提出严肃抗议,抗议贵国外交大臣凯撒·加布里埃尔的叛国行径!”
尼奥亲王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刚刚好传到每个人的耳边而已。
但是每个闻声之人的表情皆是满脸错愕,仿佛尼奥亲王在说的不是法语,而是一种晦涩难懂的异国语言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奥地利大使竟然对舒瓦瑟尔公爵的堂弟,外交大臣凯撒·加布里埃尔提出了弹劾?他难道不是舒瓦瑟尔公爵的好友吗?
要知道,当今法兰西与奥地利的盟友协定包括王储与王储妃的联姻,这些都是二人共同创造出的外交成就,而且两人在合作协商过程中也几乎没有产生过什么争执。
更何况舒瓦瑟尔家族本就是德意志出身,公爵的父亲曾经是上任神罗皇帝玛丽亚·特蕾莎的丈夫弗朗茨一世的顾问,包括雅克·菲利普中将也曾在奥地利的宫廷里担任近侍,所有人都认为尼奥亲王应该是舒瓦瑟尔公爵最坚定的盟友之一。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完全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凯撒·加布里埃尔自己。
“什么?!”
加布里埃尔一时间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仍然呆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任凭满厅的大臣们将惊愕与困惑的目光倾斜在他身上。
他与尼奥亲王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私交,但两人之间一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友谊,这也让加布里埃尔顿时有了一种梦境般的恍惚感,全然不能接受这样一位朋友毫无征兆的背叛。
“这到底是为什么?!是维也纳美泉宫那边传来的指示吗?不,如果是那样我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
加布里埃尔艰难地动用他大脑里还没有宕机的那部分进行思考着,绞尽脑汁地思量尼奥亲王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会在这种时候站到阿波罗厅来。
他第一时间否定了这是奥地利方面下达的指示。
毕竟舒瓦瑟尔家族在奥地利宫廷中也有不少朋友和旧部,这样一项重大的外交决策不可能事先完全保密,必然会走漏一些风声才对,而他加布里埃尔却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情报。
“也就是说这是尼奥亲王自主决定的吗,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和谁有密谋吗,该死的,到底是谁!”
加布里埃尔咬牙切齿地盯着尼奥亲王,方才因劳伦斯而起的怒火再度涌上心头,将他整张脸都涨成了一片微红色。
而在阿波罗厅的中央,尼奥亲王泰然自若地站在红绒走道上,没有进行过多的解释,也没有理会两侧大臣们那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只是静静地等候着奥尔良公爵开口。
法兰西大臣们的疑惑尼奥亲王自然也十分理解,但他同样很清楚,舒瓦瑟尔公爵在路易十五时期是一个得力盟友,但是到新王登基之后,这位公爵就会无可避免地成为一个巨大威胁了。
他之所以同意和劳伦斯合作对抗舒瓦瑟尔公爵,除了帮助玛丽·安托瓦内特公主控制法兰西宫廷这一长期目的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防止舒瓦瑟尔这个狂热的战争贩子将奥地利再次拖入一场大战中。
舒瓦瑟尔公爵的好战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他始终在进行军事改革和扩军备战,并竭尽全力向路易十五鼓吹战争,希望能趁英国人消化海外殖民地恢复元气之前,尽快在战场上一雪七年战争的战败耻辱。
而对舒瓦瑟尔公爵这般积极求战的行径感到厌恶的,并不只有路易十五,奥地利的玛丽亚·特蕾莎与她的儿子帝国的新任皇帝约瑟夫二世都对一场新的欧陆战争没有任何兴趣。
母子二人都想将精力聚焦于国内,奥地利已经在最近的两场大战中败于普鲁士之手了,他们并不想在不到十年的休战期后再一次被法国人拖入战争泥潭,去面对腓特烈大帝和他的普鲁士铁军。
特蕾莎女皇将今后与法兰西之间的盟友关系视作是一段共同防御协定,她希望这段盟友关系是奥地利发展和喘息的保护伞,而不是将国家再度染上战火的灾祸源泉。
尼奥亲王尽管没有直接得到本土的指令,但特蕾莎女皇的旨意他还是揣摩的十分清楚。
而且他也十分认可劳伦斯·波拿巴那个年轻人的判断法奥同盟的维护靠的不是舒瓦瑟尔公爵,而是王储与王储妃的联姻,这也就意味着处理掉舒瓦瑟尔公爵也不会损害两国关系,也就让尼奥亲王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行动。
“您...您是要提交一份弹劾,针对我国外交大臣的?”
奥尔良公爵虽然也有些发懵,但还是很快清醒过来,沉着稳重地主持着御前会议应有的流程:
“您还提到了叛国行径,这到底是...?”
尼奥亲王点点头,一语惊人道:
“没错,公爵阁下,我已经掌握了贵国外交大臣与英国佬私通的证据!”
这句话再度在群臣之中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大臣们面面相觑着,震惊的神情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消散过。
与英国人私通,还是以外交大臣的身份?这项罪名要是坐实了那可是一项不折不扣的重罪,哪怕加布里埃尔是舒瓦瑟尔公爵的堂弟,恐怕也要难辞其咎了。
“这...”奥尔良公爵忍不住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他也完全没料到这场本应平平无奇的例行会议竟然会如此陡升波澜。
现在他也只得为难地看向加布里埃尔,按照流程询问道:
“加布里埃尔,您对尼奥亲王的指控有什么...”
“一派胡言!”
不等奥尔良公爵问完,凯撒·加布里埃尔便急不可燥地低吼道:
“我与英国人私通?我从来没听过比这还荒唐的笑话,亲王殿下,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请您不要这样公然污蔑我,否则我也会向贵国外交部提出严正抗议,请求更换一位新的驻法大使。”
“哼,究竟是不是污蔑,就请贵国自己来调查吧。”
尼奥亲王没有去看恼羞成怒的加布里埃尔,而是直接掏出一沓文件递给了身旁一位侍从,由这侍从上前将证据交到奥尔良公爵手中,并解释道:
“我通过自己的私人网络进行了调查,现在确信贵国的外交大臣收受英国贿赂,从而在多场外交谈判上向英方主动让步,其中有数场谈判严重损害了我国利益,当然,受到损失更大的应该还是贵国吧。”
奥尔良公爵硬着头皮接过尼奥亲王呈上来的证据文件,其中有不少都是私人书信。
上面的内容主题也是十分简洁明了,赤裸裸地记录着英国大使馆向凯撒·加布里埃尔下达的指示,以及每次贿赂的金额大小,每封信件还惟妙惟肖地印上了加布里埃尔的私人印章,只是肉眼也分辨不出印章真假。
“这...”
奥尔良公爵皱紧眉头看了几封书信,说实话,他的第一直觉告诉他这些书信就是伪造的。
毕竟一位奥地利大使就算再有能量,也不可能拿到法国外交大臣和英国人私通的书信原件,更何况这些信件的内容实在是过于露骨了,简直就像是加布里埃尔本人在信纸上直呼“我就是一个贪污腐败的卖国贼”一样。
“让我看看!”
加布里埃尔气冲冲地跳上御座台,一把拿过奥尔良公爵手中的信件,刚看了一封就忍不住冷笑着大喊道:
“亲王殿下,您确定这就是所谓的证据?这上面的笔迹和我的字迹没有半分相像的地方,还有这印章,都不用鉴定我都能看出来这是伪造的,我的私人印章实际上是缺了一个角的,您没有注意到吧?”
大臣们更加不解了,纷纷看向这位亲王殿下,不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证据我已经提交了,至于真假就由贵国自己鉴定了。”
尼奥亲王淡然说道:
“另外,除了这些书信,我这里还有一份证据,是来自巴黎证券交易所的,我碰巧发现您的名下有大量不明来源的证券资产,并且与这些书信中的贿赂金额也都完全符合。”
说着,尼奥亲王再度将一份文件呈了上去,微笑看着眉头紧锁的加布里埃尔,笑道:
“那些书信您说是伪造的,但这份财产公示证明可是出自贵国的官方机构,您又要作何解释呢?”
“什么?!什么证券资产,我从来没有碰过那种东西...”
还不等奥尔良公爵查看,加布里埃尔率先一把抓过了那张财产证明,面色苍白地望着那上面罗列的一条条资产,声音也越来越低:
“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奥尔良公爵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他的直觉再次告诉他,这份证明文件可能是真的,但凯撒·加布里埃尔名下是绝对不会有这些所谓的证券资产的。
毕竟奥尔良公爵对舒瓦瑟尔家族也很了解,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传统贵族,尤其是大贵族,基本上都对金融业都没有任何兴趣,更不可能在名下置办如此多证券资产了。
何况就算加布里埃尔真的收受了这些贿赂,他也不至于蠢到把这些证券全部放到自己名下吧。
当然,能够像奥尔良公爵这般敏锐的只是极少数人,多数大臣还是震惊地看着加布里埃尔手中的那张官方证明,暗自思量着莫非舒瓦瑟尔公爵的堂弟真是一个贪污犯?!
“真是错漏百出的诬陷啊,可是尼奥亲王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
奥尔良公爵沉思着,忽然瞳孔一震,轻声自言自语道:
“这场阴谋的不只有奥地利大使吗...巴黎证交所,和他们近期走的近的大臣就只有...!”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奥尔良公爵和凯撒·加布里埃尔想到一起去了。
这位外交大臣在极为短暂的愣神之后忽然扭头,紧紧盯着人群之中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的劳伦斯,声音低沉且蕴含怒意:
“劳伦斯·波拿巴...我记得你和巴黎证交所的主席很熟吧,我没记错的话,还是我兄长引荐你们见面的,你是怎么有胆子用这种小把戏来陷害我的?!”
此言一出,满场又是一惊。
难道波拿巴阁下也在这起弹劾事件中有所参与?!他不应该也是舒瓦瑟尔公爵的门臣吗?!
而劳伦斯只是故作茫然地摇摇头:
“您到底在说什么?这似乎是您外交部的内务,怎么会和在下扯上关系呢?”
尽管劳伦斯的表演天衣无缝,但是有了加布里埃尔这一番提醒,众位大臣也是幡然醒悟,既然波拿巴阁下和巴黎证交所很是熟络,那么今天这起事件说不准就有他的参与。
至少,尼奥亲王呈交上去的那份财产证明很有可能就和波拿巴阁下脱不开干系,毕竟一个奥地利大使想要拿到一份官方出具的伪造证明也几乎不可能。
“难道波拿巴阁下要开始在法兰西的政治舞台上展露獠牙了吗...”
这也是许多大臣心中的第一想法:
“只是波拿巴阁下的目标选择似乎出了问题,凯撒·加布里埃尔,那可是公爵的堂弟啊,这样的小伎俩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呢...”
而在御座台上,加布里埃尔则是怒不可遏地指着劳伦斯怒喝道:
“别给我装蒜了,你这...”
“够了!加布里埃尔!”奥尔良公爵皱眉打断了他的怒吼,将手中的御赐权杖横在了加布里埃尔胸前:
“这里是御前会议,不得在陛下面前无礼!”
加布里埃尔不甘心地瞥了一眼那根象征国王权威的权杖,咬牙扔下了手中的证明文件,一言不发地回到了队伍之中。
尼奥亲王见状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将这一切交给作为摄政的奥尔良公爵来处理,同时心中默念道:
“好了,波拿巴阁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让我看看你怎么对抗舒瓦瑟尔公爵的堂弟吧。”
阿波罗厅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奥尔良公爵死死盯着手中这几份堪称玩闹的证据,思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尽管这些证据堪称荒唐,但这毕竟是尼奥亲王以奥地利大使的名义做出的正式弹劾,就算不考虑亲王本人的地位,单单想到两国的亲密关系,奥尔良公爵就不能将其忽略。
当然,他也不可能仅凭这些文件就给凯撒·加布里埃尔定罪,他虽说是摄政公,但还没有权力在一言一语之间让一位内阁大臣卸任。
在思量片刻之后,奥尔良公爵也只得做出折中选择,朗声宣布道:
“亲王殿下已经提出了弹劾申请,并呈交了相应的证据,诸位大臣,现在进行御前投票,以决定是否对外交大臣凯撒·加布里埃尔进行罪行调查。”
听到摄政公的决定,凯撒·加布里埃尔得意地冷笑一声,既然要进行投票,那这次玩闹般的弹劾对自己就没有任何影响了,毕竟这里站着的大臣有不少都是舒瓦瑟尔派系的成员。
而尼奥亲王听罢也是毫不在意,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他也很能理解奥尔良公爵这种不得罪任何一方的决定,这相当于是在告诉自己:
“您的弹劾申请我已经收到,并且按照标准流程进行了处理,但是我国大臣们如果投票决定不予调查,那就和作为摄政的我无关了。”
奥尔良公爵在象征性地确定底下没有任何异议之后便大声说道:
“那么,同意对外交大臣展开调查的请举手。”
话音落下,奥尔良公爵的回声在阿波罗厅内不断震荡折射,渐渐趋于平静。
然而,底下的大臣们却像无动于衷没有听到这个指令一般,全然没有任何动作,就连黎塞留派系的那些成员也在狐疑中选择按兵不动,不进行任何表态。
中间也有几位大臣尝试着唯唯诺诺地举起右手,不过他们的手臂举在空中还不到三秒,就被凯撒·加布里埃尔那暴怒的视线给瞪下去了。
凯撒·加布里埃尔更加得意地扭头瞪了一眼劳伦斯,用轻蔑的视线宣告着自己的胜利,仿佛在说:
“小子,你的手段简直稚嫩的不值一提。”
奥尔良公爵见状也是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至少这场御前会议在这里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而尼奥亲王仍是面不改色,依然浅浅微笑着,只是看向劳伦斯的眼神中兴趣更浓了,心中暗道:
“你的后手到底是什么呢,波拿巴阁下,这场会议已经要结束了。”
“咳咳...”
奥尔良公爵清了下嗓子,仍然是象征性地指派御座厅内的侍从去统计了一下投票结果,随后当众一字一顿地庄严宣布道:
“如此,经由国务大臣们的公开投票,我以摄政公的名义宣布,针对尼奥亲王的弹劾请求,我们对外交大臣凯撒·加布里埃尔决定不予...”
凯撒·加布里埃尔的笑容更盛了,尼奥亲王的眼睛也几近眯成了一条线,劳伦斯则始终如一个旁观者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奥尔良公爵,只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看向御座厅的大门。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从大门处传来响亮的喊声突然打断了奥尔良公爵的宣布:
“请慢!”
大臣们又是一惊,连忙扭头看去,只见一位王室使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门口。
那使臣的身后还紧跟着四名持戟佩剑的皇家卫兵,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那四名卫兵却是径直冲进了御座厅,直接将茫然无措的加布里埃尔按倒在地,顷刻间将其反绑起来。
“该死的混账,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凯撒·加布里埃尔先是一愣,旋即难以置信地大吼起来,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一位内阁大臣会在凡尔赛宫里遭到如此粗暴的对待:
“我是来开会的,你们要干什么!”
而那位王室使臣则是迎着众臣的目光,缓缓穿过走道,站在了空荡荡的白银御座之前,高举手中的厚重羊皮纸,朗声念道:
“传国王陛下谕旨,即刻解除外交大臣凯撒·加布里埃尔的一切职务,由司法部外交部巴黎证券交易所巴黎高等法院组成联合调查委员会,对其贪污叛国的罪名进行彻底调查,在调查期间,以最高规格将凯撒·加布里埃尔关押在巴士底狱,本人不得外出;关押工作由皇家卫队负责,所有命令即刻执行。”
敕令宣布完毕,不止是御座厅里的大臣们,连加布里埃尔本人和奥尔良公爵都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就连深不可测的尼奥亲王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刹那的讶异,看向劳伦斯的目光也更加火热了,兴奋地默念着:
“原来如此,法兰西的国王已经要对舒瓦瑟尔动手了吗,难怪,难怪...劳伦斯·波拿巴,真是一手借刀杀人的妙计。”
而对于其他大臣们来说,他们也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理清了现场的情况:
国王陛下的眼睛果然还是盯在凡尔赛宫内的吗?!
方才发生在御座厅内的这一切必然都没有逃过路易十五的眼睛,而国王陛下在得知了尼奥亲王的弹劾之后,竟然直接将一位内阁大臣给革职关押起来,这也完全出乎了大臣们的意料。
国王陛下此举究竟是为了维系与奥地利的友好关系并安抚尼奥亲王,还是说这一敕令其实另有深意...
一想到这里,大臣们也瞬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后背也忍不住的发凉。
他们隐隐之间预料到,法兰西这平静了数个月的政局,终于要有所变数了,而那些暗流涌动的势力们,恐怕也就要浮出水面了。
而倒在地上的凯撒·加布里埃尔显然没有功夫去思考这些了,此刻的他仍然没有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只是木讷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正俯视自己的劳伦斯·波拿巴。
劳伦斯平静地低头与加布里埃尔对视了一眼,随即就将目光从这位昔日的盟友身上移开,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政治舞台本就是如此的残酷,尽管加布里埃尔在科西嘉大使馆的设立以及巴黎暴动中都给予了劳伦斯不小帮助,但劳伦斯也必须得让他从这个无情的舞台上落幕了。
浑身瘫软无力的加布里埃尔被四名卫兵架着身子从御座厅中拖了出去,他的脸色一片煞白,至今还没有反应过来,劳伦斯·波拿巴这个科西嘉人怎么会有能力把自己这位外交大臣给扳倒。
而当这位外交大臣幡然醒悟的时候,他已经坐上囚车被押往巴士底狱了:
劳伦斯·波拿巴确实没有能力对付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国王陛下递刀子而已。
不论那些证据和文件伪造的有多么低劣,不论尼奥亲王的弹劾显得多么荒唐,这一切都无所谓,国王陛下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刀杀人的正当理由,只是一个用来铲除舒瓦瑟尔派系在内阁成员的合理借口。
真正宣判自己政治死刑的不是这个该死的科西嘉人,而是那位深居寝宫卧病在床,却紧紧盯着宫廷与朝政的国王陛下。
囚车里的加布里埃尔面无血色,仰天叹息着:
“国王已经开始动手了吗,劳伦斯·波拿巴,国王就是利用这个科西嘉人...还是说,是这个科西嘉人在利用国王呢...”
这些思考此时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加布里埃尔此刻只得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的兄长权倾朝野的舒瓦瑟尔公爵身上。
而不管公爵与国王斗争最后的结局如何,他这位前外交大臣都必须暂时从法兰西的政治舞台上落幕了。
而在阿波罗厅内,劳伦斯紧紧注视着加布里埃尔被四名卫兵带离御座厅,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维纳斯厅的走廊上,劳伦斯才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病榻上的国王陛下也是心照不宣地明白了自己的意图,直接顺势除掉了舒瓦瑟尔安插在外交部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通过这次默契的配合,劳伦斯相信自己已经向国王陛下表露了与舒瓦瑟尔公爵对抗的觉悟。
而接下来,就得让劳伦斯来收取自己的报酬了。
“公爵阁下!”
劳伦斯主动站出队列,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台上的奥尔良公爵提议道:
“外交部的职责至关重要,如此庞大的部门不可一日无主,既然凯撒·加布里埃尔已经被解除职务,我们现在亟需一位新的外交大臣。”
奥尔良公爵似乎还没有从方才那到突如其来的敕令中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连连点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劳伦斯:
“确实是这样,不过能够担此重任的人才可不多见,莫非您有合适的人选?”
事已至此,奥尔良公爵也揣摩明白了劳伦斯与路易十五的真正意图将外交部从舒瓦瑟尔手中收回来。
劳伦斯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当众说出了那唯一的人选,也是国王陛下心中唯一的人选:
“韦尔热衲伯爵,夏尔·格拉维耶。”
听到这个名字,群臣之中也不禁响起一片议论:
“格拉维耶?舒瓦瑟尔在外交界的那个死对头?”
“嘶...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资历确实符合,不,应该说这种情况他是唯一符合的人选吧。”
奥尔良公爵也瞬间读懂了这个名字,毕竟他是有资格看到那份影子内阁名单的。
公爵沉重地点了下头,没有再进行大臣投票,直接看向方才那位王室使臣说道:
“烦请您呈奏陛下,关于空缺的外交大臣一职,我等臣子推举韦尔热衲伯爵担任。”
那王室使臣面色凝重地微微颌首,随即就离开了阿波罗厅,快步走向国王套房。
半个小时后,凡尔赛宫偏殿的一间普通接待室内。
“呼...呼,放轻松,夏尔...”
尽管嘴上不断说着放轻松,韦尔热衲伯爵还是神情紧张地待在这狭窄的小房间里,每隔几十秒就要掏出怀表来看一眼时间,并忧心忡忡地念叨几句:
“御前会议应该早结束了才对,阿波罗厅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今天一大早,韦尔热衲伯爵就随着参加会议的国务大臣们一起赶到了凡尔赛宫。
只不过,他这位早已被革职的前任大使并不具有参加会议的资格。
甚至由于他二十岁起便常年待在国外,凡尔赛宫里的仆役和廷臣们也都不太认得这位外交官的名号,还是看在他伯爵头衔的面子上才勉强将他安排在了这间逼仄偏僻且布满灰尘的等候室内。
当然,作为贵族们口中的“外国人”,韦尔热衲伯爵对于这些冷眼和歧视也早都习惯了,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波拿巴阁下在三天前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到底能不能实现。
外交大臣,这个职位即使在内阁中无疑也是执掌大权的存在,韦尔热衲伯爵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他这样一个几乎山穷水尽的前任大使真的有机会去触碰到那无上的权杖吗。
要知道,就连波拿巴阁下自己的地位,恐怕也就是和外交大臣差不多旗鼓相当,他真的可以让自己一步登天吗?
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韦尔热衲伯爵的怀疑在步步加深,他的希望也在渐渐破灭。
半晌过后,他倾颓地收起怀表,自顾自地苦笑了一声:
“罢了,会议估计早就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
砰砰砰!
正当韦尔热衲伯爵满脸苦涩地品尝着失望的滋味时,接待室的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敲响起来。
还不等他说出请进一词,外面的人便急躁地一把推开了房门。
来者是一位宫廷官员,而且从他的服饰来看,韦尔热衲伯爵可以肯定这是一位主管级的高级廷臣。
宫廷主管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仆从,那些仆从都是刚刚负责接待韦尔热衲伯爵的。
这些仆从在刚才可是仗着手中的小权给了韦尔热衲伯爵不少冷眼与脸色,只不过此刻,他们的表情却是十分微妙,还掺杂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惊恐。
“我的天!终于找到您了...”
那位宫廷主管气喘吁吁的,看起来为了寻找韦尔热衲伯爵而奔波了一路。
他皱紧眉头打量了一眼韦尔热衲伯爵身处的这间接待室,立马对那几名仆役勃然大怒道:
“你们这群狗脑子,竟然把格拉维耶大人安排到这种杂物间一样的地方!我真是恨不得...!”
说着,这主管攥紧拳头就要朝为首那名仆役脑袋上招呼过去。
韦尔热衲伯爵惊慌地上前拦住了对方,连声劝阻道:
“不必这样阁下,我在这里也挺好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人,叫我格拉维耶先生就好。”
宫廷主管连忙恭敬至极地鞠了一躬,快速而尊敬地说道:
“不,我必须得称呼您为大人,这是礼法规矩...哦没有时间废话了,请您立即随我来吧,国王陛下要等不及了。”
韦尔热衲伯爵一愣,下意识反问道:“国王陛下?”
“前任外交大臣凯撒·加布里埃尔已经被革职,经由大臣推荐和陛下任命,您现在就是法兰西王国新一任外交大臣。”
宫廷主管不顾韦尔热衲伯爵久久合不起来的下巴,严肃说道:
“请您立即随我去面见陛下进行述职...除非您打算拒绝这项任命。”
“新一任...外交大臣?”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让韦尔热衲伯爵一时间几乎无法思考,就如同一口气灌下了五杯威士忌一般令他感到一阵梦幻般的恍惚。
波拿巴阁下,他真的做到了?!
“也...也就是说,我...”韦尔热衲伯爵的声音止不住地打起了哆嗦,语无伦次地向宫廷主管确认这不是一场空欢喜的美梦:
“我现在就要执掌外交部了?”
宫廷主管则是神情肃穆,以最严肃认真的语气向他进行了最后的确认:
“是,大臣。”